当下计议已定,尤二姐回到自己房中,对镜理妆,想着日后能常伴那位既英挺又尊贵的郡公爷左右,不觉痴了。
……
……
翌日清晨,天色才透出些蟹壳青的亮光,尤氏便已醒了。
她望着窗外渐明的天光,心中似有十五个吊桶打水——七上八下。
思量起昨日与母亲商议的事儿,不知张家是否愿意退婚,更不知元春是否应允。
待用过了早饭,她便唤来心腹管家俞禄,低声道:“你今日出城一趟,去寻那张家的张守业。
只说是有要事相商,务必请他来一趟。”
俞禄是个机灵人物,眼珠子一转便领会了尤氏的深意,躬身道:“奶奶放心,小的理会得。
定将人稳妥请来。”
不到两个时辰,俞禄便将张守业引至郡公府后院。
这张守业今年四十多岁,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,虽浆洗得干净,却掩不住那份寒酸,脚下着一双半旧布鞋,鞋帮上还沾着些许泥渍。
虽说此番他是由郡公府后门进入府内,仍是感叹这朱门深院、画栋雕梁,气象不凡,不敢怠慢,低头看路。
来至尤氏所居院落,尤老娘、尤氏已端坐堂上,堂内侍立着俞禄家的、金花。
俞禄将张守业引入堂内,便垂手侍立门边。
请张守业落座后,尤老娘将张守业上下打量一番,见他这般落魄,心中更添几分鄙夷,面上淡淡道:“今日请你来,是有桩事要商议。”
说着使了个眼色,俞禄家的捧出个包裹,打开后里头是白花花的银子。
尤老娘继续道:“这是二十两纹银,请你收下,只要你写一份与我家二姐儿的退婚文书。”
张守业闻言脸色骤变,双手攥着衣角道:“这……这婚约是当年我与你前夫定下的,虽说我家如今不如从前,可这婚约如何能说退就退?”
尤老娘道:“你莫要糊涂,如今我们既住在这座郡公府里,自是与府上贵人亲近的。
我家二姐儿难道还配不上更好的人家?你拿了银子另给令郎寻门亲事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
张守业涨红了脸:“我们虽穷,却也是清白人家。
当年我与你前夫相好,指腹为婚……”
话未说完,尤氏忽然开口:“再加二十两。”
说着她向俞禄家的点了点头。
俞禄家的会意,又取了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。
于是,桌上共摆开了四十两银子,张守业看得眼花缭乱。
尤氏望着那白花花的银锭,心中则隐隐作痛。
对以前的她而言,别说四十两银子,纵然是四百两银子,也只是小数目。
然而,如今贾家长房家产被抄没,她只留了极少量的财产维持生计,这四十两银子对她而言,已是割肉般心疼。
张守业盯着那堆银子,半晌说不出话来,心中暗想:“尤家如此急切退婚,必是攀上了郡公府的高枝。
我若执意不允,只怕得罪了贵人,日后更难立足。
况且家中贫苦,我儿又不务正业,终日厮混……”
思前想后,百般滋味涌上心头,终究叹道:“罢,罢!
既如此……便依了你们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