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氏当即命金花备好文房四宝。
张守业提起笔,笔管在他手中似有千斤重。
他想起当年与尤老娘前夫把酒言欢、畅谈儿女婚事的情景,那时节,两家是何等亲厚!
奈何世事变迁,人心不古。
他长叹一声,落笔写道:
“立退婚书人张守业,曾与故友赵公指腹为婚,将长子张华聘定其女二姐儿。
今因家道艰难,无力迎娶,情愿退此亲事。
自此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
恐后无凭,立此退婚文约为照。”
写罢,他将笔掷于案上,发出“啪”
的一声轻响。
尤氏使个眼色,俞禄家的立即将银子推过去,顺手收走了那墨迹未干的文书。
张守业提着一包沉甸甸的银子,却觉得心头空落落的。
他踉跄起身,朝尤氏母女拱了拱手,便转身离去。
尤氏望着他远去的身影,心中掠过一丝不忍,想着自己如今也是寄人篱下,与这张守业何异?但转念想到妹妹的前程,想到自家在郡公府的立足之地,又硬起心肠,将那一点怜悯压了下去。
待张守业离开,尤老娘立即亲自将退婚文书好生收在一个匣子里,抚着心口道:“阿弥陀佛,可算了却这桩心事了!”
又忙道:“快去叫二姐儿过来,让她知道这个好消息。”
很快,尤二姐与尤三姐相携而来。
听闻退婚已成,尤二姐先是一怔,随即低头摆弄着衣带,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。
尤三姐也暗自心喜,她喜的是二姐终于摆脱了那穷酸人家,更喜的是既然二姐许了郡公爷,自己便不必去做那劳什子姨娘,或许能遂了心愿,与那日思夜想的柳湘莲结为连理……
尤老娘拉着尤二姐的手,笑道:“我的儿,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。
只等着郡公爷与郡公夫人点头,便是姨娘的身份,也比那破落户强上百倍。”
说着又叹道,“方才你是没瞧见,那张家穷酸得什么似的,若真嫁过去,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?”
尤二姐轻声道:“全仗母亲和姐姐做主。”
声音虽轻,眼角眉梢漾出了掩不住的喜色,如春水泛波。
母女几人当即便细细商议起了明日拜见元春之事。
尤氏道:“明日去见夫人,须得打扮得素净些。
我瞧着你那身月白绫裙就很好,头上也不必戴这金钗,只簪一根白玉簪子便是。
既要显得端庄,又不能太过死板。”
尤老娘连连点头:“正是这个理儿。
太过花哨,倒显得轻浮;太过素净,又怕夫人觉得不喜庆。”
又嘱咐道,“见了夫人,千万要恭敬。
这位夫人是重规矩的,你若是能得她青眼,这事便成了大半。
说话要轻声细语,行礼要端庄大方,切莫失了分寸。”
尤二姐一一记下,心中既期待又忐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