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颜家陶家,都是祖辈居于暨云城中,有个风吹草动,瞒不过彼此。
比如说,先前收到袁公书信以后,韩燧石明明都已经撤兵。
可不久后,他却又非常丝滑、非常痛快地去而复返。
这样的“巧合”。实在很难不让人相信,他是得到了某人保证。
——据说,陶家曾给韩燧石送了一封信。
聊起同为高门的八卦,颜氏兄弟几个均是拂袍一笑。
但紧接着,上首的老父便提起水镜,几人纷纷面带肃容。
以投胎能力来说,屋里的这几个人,都能称为恒朝前百分之五的翘首。
可那水镜所浮现的画面,竟是他们平生仅见。
颜家大伯斟酌道:“《淮南子·修务训》有言,‘神农乃始教民播种五谷,相土地宜,燥湿肥墝高下,尝百草之滋味,水泉之甘苦,令民知所辟就。’今日水镜里的所言所行,与古书何异之有?我料那位仙子,若非九天玄女弟子,必是神农座下仙娥。”
之所以猜她是九天玄女的弟子,是因为在神话传说里,九天玄女曾经为黄帝传下兵法。
而第一次直播的出现,仿佛正与兵家相关。
颜家二伯也慢慢道:“还有《致富经》三个字……缺笔如此明显,莫非是犯了哪位神明的忌讳,必须藏头露尾地传授下来?”
“这样看来,今日结尾时教的那十个数字,或许也是某种天书的写法?”
颜家三伯叹了口气,摸着腕上的菩提子手串,把它往袖里掖了掖。
“看来便是道家了。”
儿子们思考着教派之争,颜家祖父的思路却更实际、更有操作性。
他慢慢道:“既然水镜自暨云而起,这便是机遇。”
“我暨云有幸啊,能聆听天音!若我们能有幸编纂这天音,将其推广开来,来日青史上,必然不忘我颜氏之功。”
颜家小叔连忙道:“父亲,我们要建学宫吗?”
颜家祖父摇摇头:“我们编书。”
“——家里的书坊,近日都在忙些什么?”
颜家二伯连忙答道:“刻印金经。母亲先前说过的,要在重阳节前,给附近的寺庙布施一千册经书。”
“经书就先停一停吧。”颜家祖父捋着自己的胡子,“就改刻天音所授的农经。从今日起,一日一记,一日一编。天音不断,印坊不停……就先印个三千本。”
说到这里,这老者终于完全地睁开眼睛。那双眼仁都已经泛黄的老眼精光四射,如同朽木般枯干的躯干里,竟也爆发出浓浓的老当益壮之情!
“待这《天授农经》传遍天下之际,便是我颜家扬名四海之时!”
太守府,云松之宣布自己闭门谢客。
据太守府的仆役悄悄透露,太守是今晚受了惊吓。
对于这一点,宾客们都表示十分理解。
这已经是天上的水镜,第二次出现画面。
目前开来,水镜里出现的画面随心所欲,既有可能是天火流星,也有可能是劝农之语,全然不受人控制。有这样一个东西挂在天上,是福是祸还说不准。
——毕竟这东西会说话,会呈现不同的画面,能明确地表达思想和态度。这样一个物事,甚至不能把它当成祥瑞报上去。
相比起来,太守称病的举动,又算什么呢?
云松之既不是名流中第一个谢客的,也会不是最后一个。
据说城西的石氏一族,现在已经在全家收拾箱笼,准备迁走了。
……
此刻,太守府里,号称卧病在床的云松之,却亮着书房的灯。
他走向桌案时特意拐了个弯,绕开了那天视频连线时,小号水镜浮现的地方。
灯火映照着云松之俊隽的侧脸,仿佛在幽兰的花瓣上,镀上一层斜阳的余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