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时,人得有多绝望,如何还指望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人的脑子就是趋利避害的,那些痛苦的回忆,大多数都会被掩盖。
实在忘不掉的,是因为太深刻。
时千心生感慨,陈牛则是生出罪恶感来。
他能想到,奶奶后面的遭遇并不如何,甚至可能是雪上加霜。
那个他从未没见过的爷爷,仅从听闻的品性来说,大概是更多苦难的制造者。
张佩月还在说话,但跳过了陈牛所想。
“我后来就离开了老家在的地方,辗转几年,才来到胜利村。那会还不叫胜利村,这名字是四五年改的,纪念抗|战胜利。”
“等到那之后,我托人打听过。我走之后,我父亲动用了私藏的钱财,想要离开,可没能成功,一家人又被抓了进去,也是后面才知道,所谓的朋友盯着、时刻准备卖了他。”
“二进宫,这回再没能出来。”
“他肯定想不到,活到最后的竟然是我这个祸头子。”
排除其他假设,只从因果算,的确是五角星徽章引发了后面的事情。
但在动乱时期,无人庇护的钱财,就好像是肥嫩的羔羊在狼嘴前晃荡,不安全才是最终宿命。
陈牛开口道:“奶,怎么能怪你!”
时千点头:“哞哞。”
对啊,怪不得你。
“没什么怪不怪的,只怪那时局,怪那些拿着屠刀的。”张佩月看向自己的腿,“就像我也不怪我父亲,这样想,他们可能也不会太恨我,所以心里头还过得去。”
说到最后几个字,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像是累了。
但还是强打精神,看看陈牛和小黄牛,最后轻声对陈牛道:
“你奶奶是没亲戚可言了。你爷爷这边,除了陈二军那个不成器的,也没有别的亲戚。闹成这样,这门亲戚有和没有,也没有区别。”
“我说这么多,就是想告诉你。”
“孩子,你只要活着,人生很漫长的。日子一长啊,什么都能过去,往前看就好了。”
陈牛艰难地点点头。
时千沉默着。
他听到“亲戚”两个字,就知道老太太放心不下陈牛。
等她走后,陈牛就没有亲人了。
他心情沉重地出声道:“哞哞。”
还有我呢。
引起老太太的注意,快闭上眼的老太太露出个笑:“是了,还有我们牵牛花呢。你们一块儿,要好好、好好过日子。”
回想着这段时间,张佩月心里没有不满足的。
至于孙子,她一早就做好了,她会离开的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