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安醉点点头,低声道:“公子可是想揭发凤阳酒楼的猫腻?”
“正是。”
青年表情严肃,义正言辞道:“他们既然搞了这个评酒大会,那就得按规矩来,暗中使些歪门邪道算什么本事!掌柜的,不瞒你说,在评酒大会开始前,凤阳酒楼的人便差人来打点我们这些评审了,本以为这些评审拿着官府的赏钱都会好好办事,谁知他们两边的便宜竟都想占!”
孟安醉闻言,再次认真打量了他一眼。
他眉毛高挺,眼睛十分大,一激动就显得凶,但偏偏配在一张圆脸上,这便降低了他整张脸的攻击性,看起来略有些铁憨憨的气质。
孟安醉道:“公子,你不是金陵本地人吧?”
青年朝她拱了拱手,“掌柜的真是目光如炬,我的确不是金陵人,初至金陵,便遇上了评酒大会。告示上说来当这个评审能得不少银子,恰逢在下盘缠用尽,所以……”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,“嘿嘿”笑了两声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孟安醉恍然道,“看在你颇有眼光选了我家酒的份儿上,我劝你一句,既是外地人,那这些事你便更该少管了。”
“掌柜的何出此言?”
青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,“行走江湖,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,今日这不公之事既叫我遇见了,哪有撒手不管的道理?”
孟安醉暗暗翻了个白眼,纠正道:“你看清楚了,这里是金陵,是帝都,不是江湖。”
“对我来说,这没什么不同。”青年抿了下唇,神情很是认真,“方才我喝过掌柜家的酒,不论是甘醇度、香度,还是口感、后劲,都明显比那什么凤阳酒楼的高出不知多少倍,我相信大部分人也会这般觉得。这可关乎各家酒肆的名利,为何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发声呢?”
还能为什么,不就是因为他们管不了么。
商贿赂官,官保护商,其中的巨大利益链岂是普通百姓能站出来揭发的?
只怕话还未说全,人便不知不觉没了。
这些话孟安醉当然不会同一个陌生人说,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,只好皱眉瞪他一眼,“你这人,怎么这么轴呢?算了,随你便吧,我话已至此,你爱听不听。”
孟安醉欲退回到座位上,青年眉间一急,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,在她转身前,凑近她耳边,咬牙道:“掌柜的就等着瞧吧,我会让这场评酒大会变得公平的!”
说完,敲锣声响,第二轮评酒开始,大家各就各位。
那青年却忽然往台子中间走去,大会主持见状,立刻呵斥道:“那边的大个子,你还评不评?要评就回你的位置等待,不评就滚蛋!”
“要评!”
青年连忙应声,在大会主持身旁站定,像一棵挺直的白杨,他朝众人道:“但在评之前,我想再提一个建议!现在的评选方式,未免有失偏颇——”
“去去去!”
大会主持一听话头不对,迅速推搡了他一把,想将他推下台,谁知那青年竟纹丝不动,主持不由变得气急败坏,怒道:“哪儿来的泼皮,谁准你上台说话的?赶紧滚下去!”
青年管也不管他,继续朗声道:“咱们这些评审或多或少都认识些酒店掌柜,评选时难免会看几分人情,我建议将众位掌柜的酒桌顺序打乱,用甲乙丙丁代替标号,然后把桌上贴的名字盖在红布之下,这样单凭肉眼的话,谁也不知道喝的是谁家的酒,只有选完后掀开红布才可揭晓答案。”
此话一出,周遭围观的人群也觉得可行,于是纷纷附和;有人当了出头鸟,众酒店掌柜也满面欢喜,连声附议。
只有孟安醉,一个人扶额长叹。
有官府的人在,凤阳酒楼尚且明目张胆地行贿评审,更别说那点检所监官还是一丘之貉。他们如此有恃无恐,不过是因为背后有睿王撑腰。
对应的,睿王敢同太子叫板,甚至派刺客在东宫行刺,他仰仗的也不仅仅是朝廷里罗织密网的党羽,还有遍布天下的盐酒产业。
源源不断的经济来源是他野心勃勃觊觎皇位的底气。
那青年这么一闹,反而将他自己置于了危险境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