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无法否认。”宝条竟点头赞许,话锋一转,“那你为什么在这里,不去把一切告诉萨菲罗斯——你为什么试图掩盖真相?”究竟是谁在害怕?宝条咧开嘴角,无声地嘲讽。
瞳孔倏忽缩紧,震惊旋即被强悍的自制力压下。文森特不明白,宝条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敏锐,对细节和人心的洞察远超想象。对方说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字,都狠准地刺进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。
在那些遥远的、支离破碎而又光怪陆离的梦境里,他曾瞥见未来的一角。他想相信萨菲罗斯,可是他不能。
这个事实是如此地……令人疲惫
“难道……”文森特有些伤感,仿佛那些在沉睡中流逝的岁月忽然降临在身上,而他正背负着那份沉重踽踽独行,“难道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敬畏的?”
“敬畏?不,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敬畏,这不过是恐惧的借口罢了。人类的历史就是征服的历史,我们征服了剑齿虎和猛犸象,征服了尼安德特人,征服了洪水与大冰河,征服了陆地、海洋还有天空,而如今星球的本质也即将在我的手中被掌控——没有什么比征服敌人更令人振奋。而如今你竟然试图和我谈敬畏?”宝条越说越快,激昂慷慨地挥舞这双手。谈及这些时,似乎一直以来的谨慎小心都消失了,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说了那么多。“文明简直是人类社会的赘生物,让那群蠢货傲慢地怜悯其他生命。别开玩笑了,生存就是斗争,生命之间只存在掠夺与被掠夺,如果不进化,唯有走向灭亡。”
“进化?”
“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进化。”
“你认为……那是进化?”文森特难以置信地问道,他似乎终于了解了真实的宝条,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了。
“怎么?难道因为与众不同的外观,就要肤浅地否定他们?”轻蔑地驳斥,那个矮小的、佝偻的宝条博士傲然仰视文森特,“你研究过蟑螂吗?多么可鄙、丑陋的生物。可是他们的触须上遍布微米级别的纤毛,当你在十米外挥手,它就能闻风而逃。哪怕再丑陋不堪,人类也无法制造与之媲美的传感器。这就是进化的极致。将最强的特性汇集在同一个生命身上,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?”
“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类吗?”
“你和三叶虫有任何相似之处吗?”宝条嗤之以鼻,“如果不是为了让公司满意,我根本不会考虑人类的形态。太笨拙、太脆弱了,简直毫无意义。”
“进化是适应环境,是寻找与星球共同生存的道路——”
“进化是支配!我们为什么要适应环境?为什么要被星球所支配?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?所谓的适应,不就是因为弱小得无法支配星球吗?文森特瓦伦丁,你自以为代表星球的意志而来,可是这只证明了一件事——”
“星球在畏惧我。”
“我是正确的。”
也许,这就是宝条的魔力。
文森特知道这是错误的,可是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宝条的理念,甚至短暂地幻想着那样的世界。这会是露西追随他的理由吗,如此疯狂,却又如此纯粹,仿佛这就是全部的真理,而跟着宝条就能让一切妄想成为现实。
如果不是他已经失去了成为人类的资格……如果他不曾如此怀念身为人类的自己……
“你不明白,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所在。”文森特摇头,“而你否定了人类。并且从一开始,你已经否定了自己。”
宝条极为失望地看着他,激情过后只余一堆乏味的灰烬,口干舌燥更是提醒他做了什么多余的事。人类的劣根性。他愤愤不平起来,不满于自己竟然被这种低劣的冲动所控制。然后,似乎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,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掩盖这种失态。
“你知道么?”他越过文森特,步履轻快,一身轻松。“七年前我曾经伪造过一份体检报告。”
有时候卢法斯觉得那个男人真的很蠢……或许也不能说蠢,只是过往的经历总是证明了他的正确,于是理所当然地刚愎自用起来。但是值得庆幸的是,这种自大也正是卢法斯的机会。
神罗其实不是一个公司——准确来说,不只是一个公司。根据反垄断法案——是的,米德加真的有法律——它被拆成了好几个子公司,分别由不同的法人代表。武器开发部实际上叫芬梅卡尼卡(finmeica),是吞并了宇宙开发部后重组的;治安维持部其实是雇佣兵公司——为米德加提供雇佣兵以保护城市安全的那种,至于侵略战争,不存在的,那是对五台防御战争。事实上,神罗应该被称为财阀。巴利诺控制了银行,然后确保自己在各个公司的股份占据足够的比例,接下来就只需要放权了。
这个体系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,那就是实际管理者与神罗之间的联系是否足够紧密。
正常情况下,管理者都应该姓神罗,血缘是比较稳妥的控制方式。但是巴利诺偏不,也许是对自己的手段非常自信,也许是认为众多私生子将来会争夺家产、毁掉他穷其一生建立的帝国,总之现在可笑的局面是,所有的实权者没一个是姓神罗的。
拉扎德是另一回事。
总之为了维护这种看似松散的统治,巴利诺建立了一套高压政策。资本控制是一方面;另一方面,他非常擅长制造恐惧和怀疑。各个部门间毫无信任可言,彼此怀疑猜忌举报,鹤唳风声,惶惶不可终日。重申一遍,这种降低效率的政策实在是愚蠢透顶,却真的行之有效——如果没有卢法斯的话。
杀死库伊特,杀死韦德……所有的背叛者唯有一死。问题在于,在神罗没有谁是干净的,如果那些贪污的小证据、背地里的小动作都被他所掌控,他们可能选择向巴利诺坦白吗?
即便如此,还是有几个硬茬子没啃下。
斯卡雷特和巴利诺有一些旖旎的关系,这是显而易见的事,本打算以此为突破口的。他能允诺给她更好的,无论是资金审批、安全许可、抑或是……更加年轻鲜活的□□。
卢法斯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,狠狠地擦掉脖颈处的口红,热烈的玫瑰香气久久萦绕不散。
“怎么了?”斯卡雷特打了个哈欠,懒懒地走进浴室,“让让,女士洗漱的时间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