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么——”萨菲罗斯切下一块小羊排,“为什么是安吉尔?”
他是在问克劳德,杰内西斯马上意识到。魔石交易不只有神罗官方平台,黑市也炒得很热,但是无论走哪种途径,都没有比选择安吉尔更为可靠的了。他们明白这点是因为了解安吉尔那固执的正派作风,但是这样的选择对于一个乡下小子而言未免太过睿智。
安吉尔没有阻止。
一个能认出魔石并了解其价值的乡下小鬼,因缘际会地获得了一颗罕见的自然魔石,还恰巧遇上巡视的神罗一等兵,这不是巧合能解释的。萨菲罗斯已经问得够轻松随意,他算是对间谍之流最不关心的人,因为从未放在眼里。
不过现在看来,克劳德更像那个不把萨菲罗斯放在眼里的人,他只是机械地动着勺子。
“克劳德,我知道你听见了。”安吉尔温和地说,宽厚的大手搭上男孩的后颈,“你必须说清楚,不然我没办法把你放在身边,我也需要对其他人负责。”
男孩停下勺子,咽下嘴里的肉糜。他抬起头来时神情有一点困惑,秀气的眉毛轻轻拧着,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谈话的中心。杰内西斯心想如果这真是一个间谍,成功的基础已经有了一半,因为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有些特权的,至少他生不出厌恶之感。
“修雷先生,”这是男孩在他们面前第一次发出声音,模仿成人的腔调只是令人感觉更加稚嫩,“你可以把我送去福利院,我并不奢求其他,你已经做得够多了。”
“聪明。”萨菲罗斯抿了口酒,一如他所想淡得像水一样,“聪明过头了。”
“萨菲罗斯。”安吉尔神色微变。
没理会安吉尔的呵止,萨菲罗斯低低地笑了,“这么说了之后安吉尔就无法问下去,也不会送你去福利院,是吗?你对他的了解真是非同一般,值得称赞。”
“萨菲罗斯!”
男孩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定定地注视他,面无表情,看不出生气还是害怕。萨菲罗斯挑了挑眉,“但是有一点你没算清楚,魔石的事安吉尔还没有上报。为了保护你他或许不会说出去,但是我会,一旦塔克斯介入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。你,还有你的母亲结局都不会太好。也许你需要我介绍一下塔克——”
“过了!萨菲罗斯!”
即使是恐吓也过分了。安吉尔明白萨菲罗斯可能并未抱持敌意,只是平静地陈述他所认为的事实,但是他看起来就像是在讯问。
“安吉尔,是你太纵容他了。”萨菲罗斯冰冷地回应,但是也没显得太上心,他觉得已经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花更多的时间,“事情一点也不复杂,如果他不解释清楚,那么就把一切交给塔克斯。你没时间管一个目的不明的小鬼,这样对你们都好。当然,如果那就是你的决定,我不会干预。”
一时之间餐桌上的空气凝固了。
餐刀在杰内西斯手中转了两圈,他知道以安吉尔的固执是不会轻易被说动的。平心而论,萨菲罗斯的建议相当中肯,如果是他也会建议安吉尔给些钱了事,别惹麻烦上身。不过他的想法与萨菲罗斯有些出入,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阴谋,只是普通的乡下人想贪些便宜,他在巴诺拉的十几年见过不少。也许过几天拜访一下斯特莱夫夫人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只是……杰内西斯不确定地望着那个小脑袋,克劳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,无所谓地低下头开始挖苹果派,任凭萨菲罗斯怀疑的视线落在身上。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现,他太平静了,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。
“我很抱歉,萨菲罗斯。”回去的路上安吉尔忽然轻声说道。
他稍微动了动手臂,好让克劳德枕在他肩膀上时能睡得更轻松些。这是真的睡着了,因为男孩总是对别人的接触十分紧张,此刻却完全放松下来,安吉尔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克劳德不那么抗拒。某种意义上还是挺有成就感的。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萨菲罗斯有点迟疑地回应,安吉尔总是先道歉的那个,无论错在哪方。但是这次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些责任,“我没在生气。”也许是因为杰内西斯去书店取书了,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他能稍稍放开一些,而安吉尔恰好是那种能令人敞开心扉的人。
“我知道你是在担心——”
“我没有担心,安吉尔,要是你连应付一个小鬼的实力都没有,神罗的素质就堪忧了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安吉尔压下嘴角的笑意,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。眼角是一撮蓬松的金毛,越过男孩睡得歪斜的脑袋,余光里可以看到萨菲罗斯冷峻的侧脸,“说起来,你是不是又长高了?”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一段时间,十七岁的青年似乎又高了不少,也许很快就会超过他了。倒是杰内西斯一直在对自己的身高忧心忡忡,他不希望任何一方面弱于萨菲罗斯。“我第一次知道你也是在你七岁的时候,那时你就是一个英雄了。”
这个也字透着股意味深长,萨菲罗斯叹了口气,“说吧,仅此一次,我会听的。”
安吉尔向他们介绍克劳德的目的十分明显,他大概是想在平常去的店里,轻轻松松地来一次久违的聚会,说起来萨菲罗斯还是第一次知道安吉尔喜欢什么样的店。不过一切显然被他的发言毁了,尽管萨菲罗斯觉得自己并没有错,也不明白安吉尔为何打定主意要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。
没错,是收养。
“我知道你在七岁,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是英雄了,杰内西斯家里还收藏了你的一打海报——啊,别跟他说。”不知道是否有意说漏嘴的,安吉尔又顺带揭了杰内西斯的底,不过从他宽厚的个性来说应该是无意的,“你和我们不一样,很不一样。当然,无疑是褒义的,只是很多时候我都不知如何与你交谈。”
萨菲罗斯耸肩,“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们来这种店。”这句话听起来竟有些抱怨的意思。
“总觉得你不会喜欢,”打量着青年梳得齐整的银发、纤尘不染的皮衣,以及不轻易离身的野太刀,安吉尔如此评价,“你看起来就是要坐在高级餐厅里,面前的菜必须是一个大盘子里放上一小撮的那种,高脚杯里的红酒还得是固定产地的。”
“除了糖水一样的酒,还行。”
“那么下次我再邀请你。”安吉意外但又高兴地点头,然后继续方才的话题,“在巴诺拉,地主家七岁的孩子稍稍识些字,但也只会读些童话或者传奇;如果生在平民家会有许多事要做,夏秋割来野生的苜蓿晒干了做牛羊的口粮,冬季则是收获苹果的季节,空闲下来时我经常会在地里挖蚯蚓或者逮青蛙去喂鸡——据说那样的鸡蛋比较美味。你可能难以想象,逮住一只小青蛙,用线吊着在湖边晃荡,不一会就能钓上块头特大的牛蛙。”安吉尔娓娓道来,这些事他与安杰内西斯一般不会提起,到这个年纪再说些小孩的玩物总归奇怪,“普通人在七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小鬼。他们傻乎乎的,懂的东西不多,也没什么复杂的心思,最多有点小聪明。”
“你怀里的那个可不是什么普通小鬼。”萨菲罗斯提醒,纵然他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童年,但是普通小孩是什么样他还是有点底的,至少不是克劳德这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