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绝望地闭上双眼,松开了手,魔石重新落在雪地上,被某只毛茸茸的脚一踩不知道滚去了哪里。
明明连萨菲罗斯都没能杀死我,现在却要死在这了吗?
明明我已经不再软弱,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?
一声枪响爆鸣在漆黑的森林里。
然后接二连三,每一枚子弹都精准地穿透了巨狼的头颅,炸裂的脑浆飞溅在雪地上,散发着腾腾热气融化了积雪。余下的狼群毛发倒立,朝来人的方向低低地嘶吼着,但是下一声枪响炸开的弹雨将它们的气势打得粉碎,转瞬便呜咽着四散开去。这种连射技巧克劳德只知道一人展示过,他勉强抬起脑袋,被血浸透的视野里正飞奔来一个红色的身影。
“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?”瓦伦丁先生的声音可怕至极,他迅速捧起雪堆在男孩身上,半是为了止血半是为了擦尽血迹看清伤口,显然他没有魔石,“你不该这么莽撞,至少和村里的男人一道……该死,你需要专业的人来看。”看到外翻的伤口,一向寡言的他居然骂起了脏话。
“没事。”克劳德呵了口气,失了血的唇泛起白色,他实在太冷了,“我以为……我没想到你会回来。”
“为什么?”文森特解下披风将男孩裹了进去。
克劳德缩进男人的胸膛,没有回答。
故友的表情看上去好多了,想必是已经见到了露克蕾西亚。多年以前,或是多年以后的某一天,当他们久别重逢时,年长的男人面上严肃依旧,可是一直困扰着他的那些沉重的东西忽然就烟消云散了。克劳德发自内心地为这样的好友高兴,可是想要开口时又变得不自信起来。
一道经历了那么多以后,文森特对他而言亦师亦友,即使不开口请求也会得到帮助,可现在他们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,那么,他又什么理由去请求这头独行的地狱犬呢?克劳德确信在有人需要的时候文森特会伸出援手,他知道好友的秉性,虽然看起来冷漠,却是毋庸置疑的友善和温柔,文森特值得信赖。可是……可是为什么就要帮助他呢?为什么克劳德·斯特莱夫会有这个资格呢?
克劳德深深信赖着文森特,他只是没办法相信自己。
“我想去镇上。”半晌,他轻声说。
“暴风雪快来了,回尼布尔海姆是最好的选择。”文森特的声音隔着胸膛传来,低沉的、稳重的,“你想去镇上做什么?”
“妈妈病了,我想去找医生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……”
“所以你一开始找到我,不是因为露克蕾西亚想见我,而是希望我带你母亲去看医生?”
“……”
文森特了然。他低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男孩难堪的表情,对方因受到帮助而感到羞愧。他惆怅地叹了口气,加紧了步伐,因为怀里身体的温度正逐渐降低,“你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早点告诉我,有求于人不是什么可耻的事,从来不是。”
克劳德咬紧牙关,克制不住地发抖。文森特以为他感到冷,小心挑着没有被浸湿的地方拥紧了些。风雪里冰霜凝结在男孩的睫毛上,像极了颤颤巍巍的眼泪。
他们在神罗别墅的旧址设法找到了点应急的东西,总算把克劳德包扎得不那么凄惨。文森特随后拎着克劳德回到家中,自己则要离开一趟去找医生,临行前他将焰色的召唤魔石重新放到了男孩跟前。
“我不会问你从哪得来的,但是不要交出去,哪怕是特种兵也不行。也别提到我,会惹上很大的麻烦。”黑发男人不厌其烦地强调这一点,将特种兵三个字咬得很重,雾气散开在空气里,“医生的事我会想办法,魔石你自己留着,总有一天会用得上。”
克劳德没有接,他希望文森特能收下不死鸟,总比留在一个不能使用魔石的人手里要好。
见状文森特蹲了下来,牵起克劳德没有受伤的右手,将魔石放在了小小的手心里。背对着房屋光源的克劳德能看清那双猩红之眼里流露的淡淡暖意,他想起文森特总是十分招小孩子喜欢,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以前,大手自然而然地就罩到了他的头上,胡乱地揉了揉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他与克劳德碰了碰额头,旋即转身隐没于无尽的风雪中。
暗色的血顺着魔石流淌而下。
克劳德忽然明白了一切,跌跌撞撞伸出手要拉住他的衣角——
文森特。他的老师,他的战友,他的同伴,他的慰藉,他的救赎。他离去的背影就和扎克斯一模一样。
“文森特!”他向前一步踩到积雪里,受伤的腿一软就跪了下来,绝望的嘶喊被淹没在寒风的哭泣里,“等等我,文森特!”克劳德虚弱地在在雪里挣扎了几下,黏腻的血又渗了出来,大滴大滴的泪水模糊了视线,“别丢下我……求你别再丢下我……文森特……扎克斯……”
他再也没有回来。
真是个糟糕的梦。
他感觉血都要凉透了,身上不剩一丝温度。
“你觉得这事能瞒过去吗?”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,有些轻佻,但是和扎克斯那种莽撞与活跃不同,是更为优雅与高傲的语调,可是二者又有某种奇异的相似之处,“塔克斯似乎打算把事情压下去,内网上连医疗记录都查不到。”
“瞒不住。”另一人淡淡回应。
细细分辨之下或许还有几分沮丧,但是克劳德来不及考虑,他在那声音出现的瞬间紧绷,猛然睁眼朝另一侧缩去——他本想干净利落地一跃而起,可这不是他身经百战的身躯,还有着力点太软——结果撞上病床的护栏,杰内西斯眼疾手快地扶稳了床,“手——小心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