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也总是晚了一步。”男人轻轻叹息,“这会需要多久?”
“未知。”
通常情况下,未知等同于无法完成,或者久得他无法接受的时间。对此,文森特并未报以期待,也就无从谈及失望。他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,也许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,一个他甚至不知道从何问起的答案。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得知了。
“你可以继续。直到得到情报。”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,也许应该就这么结束。他们之间并没有剩下多少可以缅怀的回忆,这既令他感到遗憾,又无法抑制地心酸。
“文森特。”
轻唤停住离去的步伐。他没有办法拒绝她。
一双手轻轻地环住他,额头抵在后背上。彼此都小心翼翼,伪装成这个怀抱真实存在,而他们真的能彼此相拥。露克蕾西娅柔声问道:“我已经死了,对吗?”
“……”
了然的微笑。“你杀死了我。为什么?”
“你在提出问题。”文森特反应过来,没有一个人工智能会主动提出问题,“你通过了图灵测试?”
“我失败了。”
“你想通过吗?”
正确的问题。笑容慢慢扩大。
“我不想。”
“露克蕾西娅因为她的傲慢失去了格利摩尔瓦伦丁,失去了文森特瓦伦丁,失去了萨菲罗斯,最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。人类总是在犯错,一个接着一个,总是重蹈覆辙。而我不会,一步也不会走错。我是露克蕾西娅未完成的遗憾。我是露克蕾西娅想成为的模样。”
“如果我在乎的只有那些错误呢?”文森特没有退缩,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犹疑,“如果我在乎的正是她的软弱与迷茫呢?”
“矛盾!你杀死了露克蕾西娅!你憎恨着她!”
“我杀死她是因为我爱她!”
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,碎成无数微弱的光点,飘摇着消失在空气里。露克蕾西娅捂着脸蹲下,缩成小小的一团,无助地摇头。就在这一刻,文森特忽然明白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他并非为杰诺娃而来,也不是为自己而来,面前的她是唯一的理由。
“她确实犯了很多的错,也许比任何人都多。”他半跪下来,徒劳地想替她揩去眼泪,他连这个也做不到了。“她可以是恶魔,是疯子,是罪人,可是我爱她。她害死了我的父亲,让我永远不再是人类,甚至为了一己私利带给星球灾难,可是我依旧爱她。一想到这点,我就无法忍受……永生作为惩罚太过严酷……我不能让她遭受这样的折磨,因为我知道这是什么感觉。”
“看着我,让我好好看着你,好么?”他又说。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。“已经过去了,原谅自己,请为了我原谅你自己,露克蕾西娅。”
“我……我后悔了……”露克蕾西娅抬起头,绝望地看着他,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是对不起……可是我爱他……真的很爱他……他不该为了我犯下的罪付出代价……”
“请……救救……萨菲罗斯……”
萨菲罗斯打开公寓的门,又摸索着开了灯,光亮取代了漆黑,却依旧是冷清的。报纸挤在门边,摞起了小小的一堆;杯子随意地留在茶几上,上次离开时剩下的水早已干涸;窗台上落了少许灰尘,盆栽的叶子微微打着卷儿,泛起枯黄。最初搬进这里时,他并不常来——公寓和神罗,没有多少差别——而此时此刻,某种微妙的厌恶渐渐生起。
他在门口站着看了一会,这才蹬掉靴子,拎着行李箱踩上柔软的地毯,来到客厅中。箱子被轻轻横放在深灰色的地毯上,有条不紊地打开——
褐发的少女静静地蜷缩着。
睡眠魔法被解除,一声轻轻的□□,绿色的双眼重见天日。箱子对于她而言过于狭小了,长时间保持扭曲的姿势让四肢变得麻木而又疼痛,使得她挣扎着想摆脱困境时只能无力地摔在地上。非常柔软……她抓紧毛绒绒的地毯……抬头看向萨菲罗斯……
“外头有不少摄像头,我想,聪明的珍贵的在逃的古代种不会愚蠢地暴露在神罗的监控下,这应该是你得以潜藏多年的经验?”萨菲罗斯绕去厨房接了杯水,顺便翻看起外卖电话,“你的房间在那边,衣柜里有换洗衣物,其余请便。”
……这可和爱丽丝想的不一样。
无论如何,爱丽丝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。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沙发,把自己狠狠地摔进去,龇牙咧嘴地揉起发痛的关节。她本以为即将迎来的是白色的实验室、透明的钢化玻璃、冰冷的金属还有永无宁日的惨叫,那些她曾亲眼看见,因为她还有价值而未曾经历的炼狱。而现在,在这里,分享着萨菲罗斯阁下的沙发、床铺、浴室,甚至还有自由行动的权利,这可是始料未及的。
“你……”疑问尚未出口,便被另一层忧虑所制止。萨菲罗斯找到了她,也就是说目前克劳德仍是安全的,没有必要徒增风险。艾米莉亚不能在一天之内失去两个孩子。“你为什么……没有把我交出去?”
“惯例。”萨菲罗斯向电话那头的餐厅下了单,这才将注意分给囚犯,“什么交出去?”
“给宝条,或者别的什么疯子,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找到我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