萨菲罗有一个父亲,尽管他知道这个事实还没超过一天,但是宝条对他的影响却是自出生开始的。宝条是萨菲罗斯最初对“人”的定义,是对他人及自我认知的唯一镜子。他从宝条身上延续了绝对的理性,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精确的、可计算的、可解释的,而人类的存在就是为了生存和延续,为此必须用力量支配一切,而自己就是为此诞生。
他既不相信有人会给予爱,因为这毫无利益可言;他也不会成为给予的人,因为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。这就是父母教会他的一切,构成了萨菲罗斯最本质最不可分割的部分。而当他发现自己完全可以舍弃人类的身份,再也不必因为从不间断的矛盾而困扰时……
克劳德的存在便成了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纽带。
而他必须亲手切断它。
萨菲罗斯不可抑制地绷紧,失去肋骨支撑的胸腔马上瘪了下去,他不得不又松开了一点。他马上就要失去他了,仅仅是这样的一个想法,便令他痛苦得无以复加,快要窒息了。他抱着克劳德,不停地确认着他的存在。
他不能失去他……不能再一次……
“萨………?”
萨菲罗斯睁大双眼,瞳孔缩成狭细一缝,动摇地颤抖起来,却一眼也不敢往下看去。
“萨菲……罗斯……?”
无力的双手轻轻环上他的后背,微弱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。
滚烫的眼泪落在少年的肩窝,越过手背,顺着脊背滑落。萨菲罗斯绝望地咬紧牙关,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,他宁愿自己现在就死了,也不要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。
没有心跳,没有呼吸,伤口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,腐烂的手臂上冒出黑色的浓汁。它不会愈合了。萨菲罗斯的手依旧按在空洞上,稍稍往里探就能摸到自己的胸膛。克劳德还在他耳边,振动声带,萨—菲—罗—斯—,一遍又一遍,重复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。
他不知道现在说话的是什么东西。
但是他知道,自己已经把克劳德变成了没有心的怪物。
“萨—菲—罗—斯—”
他从来没有发现克劳德的不对劲。他本来有那么机会。他错过了那么多的机会。
“萨—菲—罗—斯—”
因为自始至终,克劳德一直记得他的名字。
萨菲罗斯不曾知晓爱,当它降临,只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。
爱就是即使令人感到疼痛,也无法放开的东西。
爱就是克劳德。
“这可真是……壮观。”半晌,吉莉安只能挤出这个词。
透亮的天光从洞口落下,灰尘缓缓浮动,亮晶晶的,最终停歇残败的废墟上。建筑群以光柱为中心,向外层层伏倒,完全对称的几何图形以震撼性的美丽冲击视野。随着吊索不断往下,她渐渐能看清钢筋结构扭曲地伸展向上方,断壁残垣的阴影下是灰败的残肢,无不彰显着曾经发生的战斗有多么险恶。
西斯内帮助她站稳,解开固定装置,向上方发出旗语。
吉莉安走了几步,吃惊的发现,脚下就是研究所的核心区。她认出供应药剂和营养液的管线,靴子碾过玻璃发出细微的咔哒声;还有稍远一些的机房,她能看见线路板从破碎的服务器中露出来,但是不严重,还有复原的可能。这里虽然是爆炸的中心,相较周围,却是损失最小的部分,可以说很奇怪了。
“我在这里找到的爱丽丝。”扎克斯踢飞了石块,看起来异常沮丧。他刚刚巡视一圈归来,确定这里没有残存任何可能的威胁,“有人从战斗中保护了她——那个冰魔法,如果没有它,她根本等不到我。”即便如此,他也差点失去她。要感谢的巧合实在太多,但是庆幸过后,对于自己竟然没有及时出现在爱丽丝身边这一点,扎克斯依旧感到无法抑制的懊悔与后怕。
最后一个下降的蒂法自己解开了扣锁,四下打量情况。
这就是全部了——四个人,再加谢尔斯和雷伊在上边看守吊索——城市里还肆虐着脱离控制的实验体,不可能为一个克劳德分出太多精力。但是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,只有他们的人也并不是坏事。
“你给安吉尔的药剂是什么?”清理现场时,蒂法忽然问道。稍显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溶洞里,撞上岩壁隐隐约约地回响着。
吉莉安接线的手一顿,又不动声色将线路接入电脑,黑色的cmd界面弹出,白色的字符快速滚动起来。她敲打键盘,漫不经心地问,“什么药剂?”
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。
“还不够么?你知道欺骗和隐瞒的后果,只会带来无尽的伤害。”蒂法撑着石块,弯下腰,直视吉莉安闪躲的侧脸,“你把安吉尔变成了怪物,现在你想要永远失去他吗?”
“这不关你事。”
清脆的巴掌声响起,吉莉安被打得偏过头去。“不关我事?他杀了我父亲。”再要动手时,西斯内已经适时插入二人之间。她看着吉莉安面无表情地抹掉嘴角血迹,不由得冷笑出声,“我扣下的扳机,我把子弹送进了克劳德的胸膛,我亲手杀了他。”鼻头一阵酸涩,她不能哭出来,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,“现在你却轻描淡写地告诉我,这不关我事?”
“不是你的错。”扎克斯试着安慰她,但心存芥蒂的手最终没能搭上她的肩膀,“克劳德也已经醒了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