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梁的冬夜,寒风凛冽,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。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,这寒意并非来自天气,而是发自内心。
大理寺已经怀疑到我的头上了。
高赫的那些金银财宝,必须儘快处理妥当。他心中暗道,看来,那间地下的祕密练功房,必须加快完工了。
大理寺的人寻上门时,苏清宴便知晓,平静的日子到头了。这背后必有滔天隐祕,如一张无形巨网,已然当头罩下。他索性闭门不出,终日守在萧和婉身边,照料她產后的虚弱。
承和堂的诊案堆积如山,他却一封未看。他清楚,宅邸之外,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里,如同鹰隼盯着腐肉。
可躲不是长久之计。待到萧和婉身子安稳,他便要亲手扯出那隻藏在暗处的黑手。他一再退让,一再回避。
大理寺的探子却如跗骨之蛆,他的每一次吐纳,每一次踱步,都被记录在案。必须查个水落石出。
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身影,是林云岫。那个热血耿直的青年,肯定知晓他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,一定也毫无保留地稟明圣上了。
月色如霜,萧和婉已沉沉睡去。苏清宴起身,重新穿上那件暗紫法袍。袍袖无风自动,胸前绣着的一轮诡祕黑日,彷彿在吞噬着烛火的光。他拿起那张冰冷的青铜面具,覆于脸上,世间再无神医石承闻,唯有耶律元轩。
夜凉如水。汴梁城在冷月下寂静无声,唯有更夫的梆子声,一下,又一下,敲在死寂的长巷里。
苏清宴的身影化作一道淡墨,自重重监视中剥离。他如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,悄然落在戒备森严的大理寺屋顶。
没有一丝声响。他揭开一片瓦,冰冷的目光投了下去。灯火下,大理寺卿正枯坐着,一页一页翻动国舅高赫的账本。
苏清宴的呼吸变得绵长,整个人彷彿与屋脊的阴影融为一体,静静凝视。两个时辰过去。
大理寺卿终于现出疲态,吹熄了蜡烛,起身走向内堂。苏清宴身形微动,滑入黑暗的院落,如鬼魅般潜入架阁库。
他点燃火摺子,幽绿的微光照亮了密密麻麻的卷宗。他找到了高赫的案卷。
林云岫的调查果然只是虚晃一枪,用以安抚高太皇太后。但宋哲宗并未被矇蔽。
高赫那笔富可敌国的财富,如一根毒刺,深深扎在帝王心头。他曾祕派无数高手搜查高府,却连银库的影子都未找到。
高赫的暴毙,鉅额资财的蒸发,这一切都让那位年轻的帝王寝食难安。他要一个真相。
苏清宴将账本悄然放回原处,熄了火摺子,再度融入夜色。回到家中,他坐在黑暗里,一个问题盘桓不去。
为何会是他。绝非仅仅因为他武功盖世那么简单。他相信,再完美的佈局,时间久了,也终会露出破绽。他唯一要做的,就是等。
那些监视他的眼睛,便让他们继续看。只要不动,蛇就不会出洞。
日子一天天流逝。萧和婉终于出了月子,气色红润。苏清宴却让她继续在家休养,并未告知外界的风波。
他只说叁个孩儿尚需照看,自己行医多年积蓄丰厚,不急于一时。承和堂,就让她先歇着。
事实上,他自己也再未踏足承和堂半步,所有事务都交由了徒弟打理。他知道,头顶那把悬着的剑,不拔掉,他永无寧日。
变故,来得毫无徵兆。不知从何处起,一则关于高赫遗留财富的流言在街头巷尾悄然传开。
“苏神医身怀敌国之富”。这句谣言如插上了翅膀,一夜之间传遍了江湖。
“江北十叁水寨”。“七杀门”。
一个个在刀口上舔血的兇恶势力,开始对承和堂投来贪婪的目光。起初只是试探性的劫掠,但事出反常,必有妖孽作祟。
苏清宴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。他想摆脱这潭浑水,可这浑水却主动涌向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