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际上,她之前已经用食物一路引来了学校的流浪猫,把它捉进了三楼没人用的储物间里。
她戴好手套,抱着猫上了四楼,等到那个男生出现的时候,她推下了花盆,然后迅速关门逃跑。
所有人都说,是有学生调皮,然后偷偷拿了盆栽藏在那里,最后不小心被猫碰了下去,要怪只能怪老天不长眼,那个学生倒霉。
学生的家长又哭又闹,可是没有办法,男生平时行为不良,老师和同学都不喜欢他,警察一看也懒得管这种事,于是大家都默认了按照意外处理。
有一次那个家长来闹时,赵月在旁边默默看着。她既不愧疚,也不害怕。正如得知那个男生成为植物人,可能活不了多久后,她既没有报复的快感,也不觉得后悔。好像一切都平平常常,什么都没发生。
可好像又不是这样。
她找到了已经绝交的朋友,然后平静地告诉她,人是她杀的。她那件沾着猫毛的手套还放在家里,她可以告发她。
朋友一下子弹开,瞪大了眼睛,仿佛从来就不认识她。她颤抖着声音确认了这件事后,忽然大哭着抱住她。
“阿月,你别这样,别这样……”
赵月静静地站在那里,任由她抱着,一动也不动,好像死人一般。
这样的话,她同样也对小阳说过。
小阳做出了和朋友一样的举动。
少年紧紧地抱住她,把头埋在她肩窝,默默地流着泪。
赵月忽然感到一股扭曲的、自虐式的快感。她像是在哭,又像是在笑。
她一直都记得,在三年前,她曾做过一个杀人的梦,梦里的对象是之前带头欺凌她的那个同学。
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,真实到令她在醒来之后,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悸。
后来,这样的想法,开始反反复复地出现。
——想要他们全都去死。
想要杀人,想要宣泄,想要让这个世界陪她一起疯狂。
但她到底还保有一份理智,这份理智牵扯着她,阻拦着她,使她在那段漫长的日子里,始终都谨慎地藏好了这一面,所展露出来的只有阳光与温柔。
可现在,这些还是暴露了。
梦境变成了现实,幻想变成了实践。可杀人非但没有为她带来一丝快感,反而留下了无尽的迷茫与刻骨的冰冷。
她早就知道的。
她既不像奶奶一样善良,也不像小阳一样遗传了妈妈的温柔。
她最像的始终是那个男人,那个冷漠残忍,背弃了他们的男人。
而现在……
她看着少年的眼泪,恍惚地想着,这些人啊,就应该让他们都看到自己的真面目,然后厌弃自己。他们的爱与善意,她不需要,也……不配拥有。
可是,少年仅仅是细微地抽噎着,然后对她说:“姐姐,我爱你,姐姐……你怎样我都爱你……”
赵月的所有冷漠和无动于衷,都在那一瞬间,溃不成军。
她颤抖着低声说:“我想自首……”
赵阳仰头看着自己的姐姐。他的声音是那么悲伤,可又那么坚定:“姐姐,我不劝你,也不会怪你,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。因为我知道,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……你也是最好的姐姐……”
“你偷偷藏在柜子里的安眠药,你放在枕头底下的水果刀……我都知道,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啊!”
“对不起姐姐,我长大得太晚了……我让你承受太多了……”
原来是这样……
少年从小到大的温暖与懂事,都不是出于天性的善良,而是对亲人的体谅啊。
她痛恨着自己,痛恨着世界,可她的恨,原来一直在无意间折磨着身边最亲近的人。可她控制不住,她真的控制不住啊!
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没想到这盆花真的能摔到他头上,真的能——砸死他。”
“我……我是个杀人犯……”
她渴望有一天,警察能来逮捕她,让她锒铛入狱,然后法院会判处她死刑。
她渴望着,自己能尽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