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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2章（第1页）

秦密也知道织造局的事情是大事，点了点头就先出了门。

一走进织造局的院子，还没到孙晋的那间琴房，于新武便在院子中站住了，眼中露出了惊诧的神色。

&ldo;《长门怨》！&rdo;他在心里惊叫一声，琴房里传来的琴声越听越惊，一时怔在了那里。

当年汉武帝的陈皇后失宠后，长期居于长门殿，相传她的母后馆陶长公主重金聘司马相如为陈皇后做了长门赋》，凄婉动人，自从唐朝以后，常以《长门怨》为题材抒发失宠宫妃的哀怨之情。可司马相如的《长门赋》早就已经失传，现在人们大多都是以李白的那首乐府诗为词，自己做谱而弹奏。会弹的人不少，可要真切地把陈皇后的哀怨给表现出来，却极少有人能够做到。现在自己耳边的这首长门怨，却仿佛是发自心扉的痛楚，把那种哀怨之情表达的是淋漓尽致！于新武又怎么能不惊讶？

耳边似乎也传来了那悠远幽怨的声音：&ldo;天回北斗挂西楼，金屋无人萤火流。月光欲到长门殿，别作深宫一段愁。桂殿长愁不记春，金四屋起秋尘。夜悬明镜青天上，独照长宫门里人，独照长宫门里人……&rdo;

孙晋也在他身边站住了，斜望了他一眼，心里就有了数，轻轻地喊道：&ldo;大人？&rdo;

于新武蓦然惊醒，连忙道：&ldo;这是什么地方？绸样就在这里看么？&rdo;

&ldo;是。&rdo;孙晋微笑着点了点头，&ldo;以往西洋的客人看丝绸都是在这里看的。&rdo;

&ldo;是吗？&rdo;于新武冷笑了一声，深深地看着他道，&ldo;养个高人在这里弹《长门怨》，然后让西洋人看丝绸？&rdo;

&ldo;于大人也能听出来这是《长门怨》？&rdo;孙晋故作吃惊道。

于新武并没有回话，而是继续看着他。

孙晋呵呵地笑了起来：&ldo;琴声绸色，都是天朝风采。跟西洋人做生意，不仅是为了绸缎生意，将口碑传到外邦也能保证长期的买卖，这也是织造局的职责。于大人竟也深通音律，鄙人就更好向大人回话了。大人请。&rdo;

这个时候于新武就仿佛是着了魔一般，恍惚地跟着孙晋走进了琴房。

衣架上，一排排的蝉翼丝绸如梦如幻，为了防止引起火灾，杨金山下令严禁在绸房点蜡烛，而是借用铜镜从屋顶上反阳光，十几面巨大的铜镜在屋顶上放着，把阳光给反进来后，屋子里反而比燃蜡更加的亮堂。可这也是丝绸看起来更加地光鲜照人，栩栩如生。

&ldo;于大人请看，&rdo;孙晋小心地捧起一件绣着蝴蝶的丝绸，&ldo;这种丝绸在西洋就很好卖，因为上面的蝴蝶在早上的阳光中看起来是翩翩起舞的，用西洋的时辰来说，就点钟的太阳；当夜幕低垂的时候看，就仿佛是又回到了巢中，还是用西洋的时辰来说，是下午六七点钟的时候。西洋人不懂丝绸，就觉得很神奇，偏偏喜欢。&rdo;

于新武不得不装出认真的样子去看丝绸，一看，也真就被吸引住了‐‐这会儿也就是西洋时辰点的时候，上面绣的蝴蝶又何止千百只？在阳光的照映下，纷纷翩翩起舞，而且每只蝴蝶翅膀的花纹又不一样，颜色搭配也浓淡参差恰到好处。

孙晋放下了丝绸，有意无意地往琴声的方向走去，于新武不知琴声在哪里，茫然四顾着。

&ldo;再来看看这一匹，&rdo;孙晋说着又挑起了一匹，正准备说话，却看见于新武猛地抬起了头，闭起了眼睛。这是怎么了？

孙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，过了一小会儿，于新武才睁开眼睛，轻轻摇了摇头，道：&ldo;可惜，可惜啊……&rdo;

&ldo;什么可惜？这匹丝绸销路也是很好的啊！&rdo;孙晋故意打岔道。

&ldo;《长门怨》错就错在这个地方。武答非所问地道，眼神也显得迷离起来，&ldo;陈皇后自幼荣宠至极，难免娇骄率真，被汉武帝打入冷宫后尽管心灰意冷，哀怨无比，却依然是对他心怀恩爱的。就算是哀怨也不过是对自己命运的哀怨，而并非是对汉武帝的哀怨。她也是没有资格对汉武帝哀怨的。李白此诗借用长门殿的情景来描述，也正是为了突出她命运的坎坷。因此这一段应该弹的是角调，后人不知，音转高亢，翻作宫调，以为其要对汉武帝诉苦，其实大错。&rdo;

孙晋的眼中闪出了光来。这种光不是此人已经上套的高兴，而却是有几分知音恨晚的感觉。杨金山买来了宁娘，她原本在杭州的青楼里就极为擅长七弦琴，孙晋感觉有些可惜，便时不时地教她些新奇的曲谱。她却对这首长门怨极感兴趣，每当弹奏这首《长门怨》的时候都会倾入全部的情感。孙晋自己也极为擅长七弦琴，因为在琴声中他才能暂时地逃离世间纷繁，享受到一丝难得的宁静，可对于这首《长门怨》，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。今天于新武一针见血的指出弹奏《长门怨》的要点，他也是兴奋不已。行家，这才是行家！

&ldo;鄙人有个不情之请，不知大人可否赏脸？&rdo;孙晋恭敬地冲于新武一拱道。

于新武自然也猜到了这不情之请，便是指点那弹琴之人，心中的雅气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，道：&ldo;请说。&rdo;

&ldo;请大人指点指点鄙人的这位琴师，既为了朝廷跟西洋人的生意，也为了弥补《长门怨》的错漏之处，不使其谬种流传。&rdo;孙晋肃容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