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军在地上滚着酒坛,有几个妇人在燎去毛的肉上抹着腌料。
子尘抹了抹手上的瓜子皮,跑过去帮女人们抹腌料。
“哪家的小哥儿,生的倒是真俊俏。”
子尘没回答,笑嘻嘻地在几块羊肉上抹上厚厚的辣椒面。
抹完腌肉他就拿着酒葫芦灌了满满的一葫芦酒,躺在居庸关的一个矮墙上睡他的下午觉。
矮墙旁的树上系着上百条迎风飘摇的玄色额带。
那些额带的主人都已不在。
城中这样的树还有数十棵。
他扯下来了一条,蒙住眼睛。
然后向后仰躺。
大梦昏昏醉一场。
天光透过玄色的额带。
子尘朦朦胧胧中想起他的父亲告诉过他,玄色是天的颜色。
很久之前的人认为,白天的蓝色不是天的颜色,是太阳的颜色,夜里的黑色,有了月亮的颜色。
而天真正的颜色,要在那日已落,月未升的时候去看。
所以玄色不是黑色,而是黑色中透着微微的红色。
他向上抬起手,像是要遮住遍目天光。
“烬少主,该醒醒了。”
子尘扯下额带,看着站在矮墙旁的刍吾,“陪我去关外走一趟吧。”
“现在关外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来一堆异兽,把你咬成肉酱。”刍吾说。
“走吧,我想去看一眼。”
两人两骑涉过望龙川,那场大雪还未完全融化,雪下生着大片荒草。
枯黄与灰白错落,像是天地间的棋盘。
子尘策马上了高处,看向关内万里河山。
“少主在看什么。”刍吾跟上子尘。
“我想看看八百年前,让半个江湖奔赴而来的河山。”子尘说。
“你知道我曾离家过数年吧。”子尘问。
“知道。”
“那时我仰慕书中的江湖,想去找红衣女和陌刀客,可那终归是八百年前的江湖了,如今我看到的只有碎银几两,浪客拔刀,只有官道上的袍哥说着黑话。那个时候我觉得江湖已经没了。”
“可我如今明白了。红衣女只有一个,绿蓑老人也只有一个。而八百年前,或许也有这样的江湖,只是没人关心罢了。于是红衣女奔袭过的江南,也该有一万个小二倒茶卖酒,一万个浪客为碎银拔刀,一万个袍哥拜着关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