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裕想起来,好像是听说礼部程尚书的女儿也参加了本次会试。
父亲对程家父女确切地说程家三代人都极为不满,没少在家里叫骂;但是此刻,面对这个明眸善睐的少女,承裕心里一动,终究拱手道:“在下王承裕,字天宇。”
程月华哦了一声,听到不远处有人喊“月华!”
她举起手:“娘,我在这里!”
她快步走过去,只是经过承裕身边时,突然回头对他一笑,然后就跑了。
一方丝帕从她手里滑了下来。
承裕捡起丝帕,上面什么都没有,废话,能进考场,肯定没什么字迹;抬头往前看,正看到前面马车里伸出一个头来。
程月华。
那天晚上,承裕把《关雎》翻出来读了一遍,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。
但他不敢向父母开口。
父亲的脾气他知道,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娶“奸臣”之女,何况这个女孩儿在他眼里和父亲沆瀣一气、同流合污。
但听父母开始议论他的婚事,他终于还是忍不住:“我想娶程月华。”
“你说什么?谁?”
父亲倏地站起,目光灼灼,逼视着他。
承裕能听见自己的声音:“我想娶程月华。”
但是父亲根本没有听他说完,就开始咆哮:“程敏政以破坏祖宗法度为事,和丘浚、李东阳、倪岳结党营私;他的老婆也不是盏省油的灯,不好好相夫教子居然写什么小说,下三滥的东西!女儿更是离经叛道,居然跑去考科举!怎能入我家门!”
这么多年来,承裕从没见过父亲发这样的大火,对着自己。
承裕从小就有神童之誉,七岁就名满京城,是父母的骄傲。
但是王恕盛怒之下,居然操起板子,朝他身上打过来:“混账东西!”
多亏母亲张夫人拦住,王恕下令把他关到书房,闭门思过。
承裕敷了药,趴在罗汉床上,听着隔壁父亲摔杯子的声音。
除了父亲的叫骂,还有母亲的眼泪,以及兄弟们的劝说。
“父亲和程尚书政见不和,又深恨程小姐离经叛道,即便勉强让她进门,怕也不是什么好姻缘;再说,听说程尚书对这个小姐极为宠爱,人家未必愿意把女儿嫁进我家。”
“你不要冒失。程尚书是朝廷重臣,他岂不知道女人参加科举,大悖伦常?听说程小姐才貌双全,怕是另有用意。你不要自作多情,以后上头怪罪下来,反倒是你的不是。”
“对呐,程敏政多年来被斥为名教罪人,如今圣上春秋正盛,他有这么个女儿,怕不是想献给圣上,图谋后路。”
承裕感觉眼睛有点涩,终究低了头,闭了眼。
父母含辛茹苦养育他这么些年,一定不能让父母失望。
父慈子孝,身为圣人门徒,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,沦为自己最不耻的逆子?
很快,父亲为他定下了婚事,是同僚之女高氏,容貌端庄,性格贤淑。
新娘子很快进门,确实秀外慧中,循规蹈矩,夫妻恩爱。
但似乎觉得缺少一点什么。
已经考取了举人,可以直接入监读书。
闲暇的时候听人议论:“礼部程尚书的小姐要对联招婿了。”
“就是那个女待诏?”
“是呐,那可真是天鹅肉一块。她爹是朝廷重臣,模样也不错,还是个举人,真要是娶到手,那可算扬名了。”
声音渐渐远了。
承裕看着上联,确实不容易对。
但也不是对不出来。
可是,对出来又能怎样?别说自己已经娶妻,程尚书怎么肯把女儿许给自己为妾;便是没有娶妻,父亲难道会让她进门?闹开了,反倒是两家都没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