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歹想起这是去阎王殿的路,不能耽误时辰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往前走。
正热闹的时候,听见空中有人喊了一声:“德音!”
却是世宗,跌下了云头,便扑了过来。
汪舜华看着他,还是年轻时的模样,想到自己,却已经鹤发鸡肤,努力对着他笑,眼泪却先流了出来。
世宗拉着她,摸着她的脸,眼泪也掉了出来。
听到后面有人咳了一声,是于谦,后面跟着李贤、彭时、商辂等人,还有沐琮、薛辅、李瑾,都带着笑,都挂着泪。
汪舜华知道怀献太子已经往生,坠下泪来:“到底见不到他了。”
半空中还有笑声,其中有不少帝王皇后服色,还有将相装束的,隐隐约约的,看不真切。
汪舜华心里寻思着,大明有这么多帝后将相在此?
世宗还想拉着汪舜华诉说衷肠,接引官劝说:“阎君正等着太后呢。”
汪舜华点头,跟着他们去了阎罗殿,隐帝带着人跟着去,世宗等人也跟着——虽然知道账一时半会儿算不完,但是看到这么多对头,还是要跟着走一趟,壮壮声色。
又走了数里,见一座碧瓦楼台,壮丽非常,原来是阴司总会门,阎老森罗殿。
汪舜华正在观看,只听见环珮叮噹,闻得仙香奇异,前有两对提烛,后面却是十代阎王降阶而至,控背躬身迎迓。
汪舜华惊讶,十王道:“太后虽非阳间人王,却母仪天下,临朝称制,又是当今皇帝之母;我等是阴间鬼王,分所当然,何须过让?”
汪舜华这才跟他们进殿叙礼。隐帝想往里头闯,世宗等人也想跟着,秦广王拱手道:“好教世宗皇帝和汪太后知道,汪太后阳寿未满,实是我等有一事不明,故而请教。”
汪舜华闻言,对世宗说:“既如此,圣上先回去,我说过了话便来。”
世宗依依不舍,目送汪舜华随阎君进殿。
当下互相行礼,分宾主坐定。
秦广王吩咐崔判官送来一部书,题着《朱明王朝纲目》。
汪舜华粗粗看了,大体就是自己前世学到的历史。
秦广王道:“不瞒太后,凡事都有定数,只是自从景泰八年隐帝来到地府,我等就发现,如今阳间的事,已经和天庭授给我等的纲目大有不同。”
楚江王补充了一句:“其实之前,我们也察觉到了,正统十四年,怀献太子来到这里,他虽年幼,口齿不清,但是接引官说得明白,我等遍查生死簿,查得汪皇后只有二女,并无儿子;此后,相继发现有人生死日期和事迹与簿上记载更不相同。”
宋帝王道:“不是我等懈怠,而是虽有定数,也有变数。为人行善,原先定下了恶报,可能会因此削减;为人作恶,原先定下了善终,也可能会因此改变。当然,未必全在这一世得到报应,可能是来生,也可能是前世。这些人生死无关大局,所以我等依据其生前作为,打发了去。直到景泰八年,隐帝和世宗兄弟先后来此。按照天庭的纲目,该是祁钰无子而终,其兄祁镇夺门复辟,杀于谦、王文等人,可是如今却是祁镇夺门失败,先行来此;而后祁钰病故,并由其子继位。问他们兄弟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,那时候便知道可能是你的缘故,只是没有证据,于是上报天庭,天帝看了他兄弟的行状,只吩咐我等多加留心,即便没有过问了。”
这算是必然性和偶然性吗?天庭便是能提前几百年规定好整个王朝的走向,也不可能像电脑编程那样处处精确到位;具体的发展,还要看各人自己的作为。
就像《三国演义》那句开篇语“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”,但是何时合、何时分,怎样合、怎样分,谁人来合,谁人来分,并没有一定之数。
农业文明最终会被工业文明所取代,这是定数。
明朝是懿文太子一系传承还是燕王靖难成功,是英宗夺门复辟还是景帝传之子孙,这是变数。
大明不可能沿着太祖开辟的路线千秋万代,但是亡于李自成的农民军,还是满清,亦或许是被别的势力消灭,或者顺应时代潮流最后苟延残喘四五百年最后君主立宪,在于人为。
“此后诸人生死履历,多有与生死簿相乖的,我等也见怪不怪了;直到建极十二年以后,你大力开疆拓土,我等也奏告了天地,念在你有开拓之功,加上人口繁衍,好打发了老鬼们前去托生,天帝倒也高兴,甚至多次和原先朝鲜、西域、暹罗等各国天庭地府协商,乃至刀兵相见。”
这算是“人争一口气,佛争一炷香”吗?汪舜华暗暗寻思,明朝开疆拓土,不仅极大增加了用人需求,解决了地府鬼魂滞留的老问题,而且到处建庙,增加了天庭地府的收入。
看来,便是神仙也逃不过金元攻势。
这一想,似乎又明白阎君为什么要招自己来了——《西游记》不是有个《唐太宗地府还魂》的故事?佛家借唐太宗拓展在大唐的经营业务,如今天庭也是想借自己大力拓展在亚洲甚至美洲乃至全球的业务?
现在明朝的鬼在中原地府的多,在其他各地府的少,当地地府肯定不愿意放弃,但是中原地府又想抢,协商不成就动手,但是动手就意味着死伤,何况天上乱了,搞不好有人就像趁机搞事。乱世是普通百姓的悲哀,可却是野心家的天堂,天庭恐怕也不希望自己多面出击的同时,造成自家内部空虚,让野心家们上位吧;何况,现在那些地方汉人太少,就算占领了地府,他们有自己的庙宇,也收不到什么香火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