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老恭恭敬敬的赏花,连施肥、浇水、除草都要亲力亲为。
尤其很快她怀了老二,太孺人亲自伺候月子,比起母亲,似乎也不差。
文叙的父亲伦显虽然撑过船、摆过渡,但其实会读书,文叙进私塾前,是他教儿子念书。他对月华写书其实不那么赞成,更希望媳妇留在家里相夫教子。但是听儿子说月华的职务是皇帝和太后亲自定的,立刻不说话了;太孺人也夸奖媳妇有才华,写得好。
伦显和程敏政谈经论道说不了太多,确实水平有差距,但是对改革的感受很深,敏政也愿意听他说起从前。
月华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,只是没想到那年重阳节,两家老人带着去潭柘寺上香,他们夫妻先出来安排车马,没想到遇到了承裕父子。
晚上歇息的时候,文叙注意到月华若有所思,笑着问她在想什么,月华看着他,突然说了句:“其实,我曾经喜欢过他。”
文叙一怔:“什么?”
他突然明白过来:“你是说王承裕?你是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?”
月华闭了眼睛,没有说话。
文叙在国子监,并不是聋子瞎子。即便没有当场看到,士子们口耳相传,其实多多少少都听说了,只是耳听为虚,当时既然通过对联成婚,妻子不说,他也就不问。
不是没有问过:“为什么要写白娘子?”
但是月华说:“听人家讲了个故事,觉得有意思,就写了。”
“《叹息桥》呢?”
“当然来自《孔雀东南飞》,没看出来啊?”
他也就不说什么了,只是耳鬓厮磨:“月华,有你真好。”
但是那天亲耳听到这话,他几乎五雷轰顶:“你喜欢他?”
月华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:“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,不过当时见了一面,一时动心,我都快把他忘了。”
文叙逼视着她:“你真的把他忘了吗?你文里的那些老夫子,是不是王学士,那些或是负心的、或是殉情的,是不是都是他?——你没忘,你一直记着他!那我算什么?孩子们算什么?”
宅子太小,怕吵到爹娘孩子,文叙压低了声音,眼泪掉了下来:“我真傻,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年,我早该知道,你是不得已才嫁了我!这么多年,却还对他念念不忘。”
月华感觉百口莫辩:“我跟他就一面之缘。”
文叙毫不退让:“如果只是一面之缘,你至于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他父子口诛笔伐?——当时你对联招婿,是不是也是为了招他?”
“胡说什么?当时他已经成婚了!”
“呵,你连这个都知道,如果不是他成婚,你也不会嫁给我是吧?”
文叙从来没有这样咄咄逼人,成婚这么些年,他们连脸都没红过——不管有什么事,不管有理没理,都是文叙让步,哄着让着,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。
月华又羞又恼,到底知道是自己失言,抱住他的头:“好了,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,我要是于心有愧,也就不会跟你说了;早知道你会怪我,就不跟你说了。”
文叙仰起头:“月华,我没有怪你,我只是…怪自己没有早出现。”
月华把他抱得更紧:“你已经出现了,不早不晚。”
文叙问:“真的吗?”
月华点头。
月华本来以为,这只是一场小小的争执,很快会淡忘;没想到一连几天,文叙都振奋不起来精神,问他为什么,他怏怏地说:“你为什么要选我呢?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对。”
王承裕出身名门,又同样在北京生活多年,自然生活习惯、饮食爱好甚至口音都相近,当初成婚后,月华经常听不懂他说什么,还得连蒙带猜,最后以文叙学会一口流利的官话告终。
月华有点不高兴:“你怎么又说这事?我不是跟你说过,早就过去了。”
文叙抱着她,啃她的脖子:“我真希望过去了。”
他的眼泪灼热:“月华,不要写他们了好不好?我每次看到那些,就会想起他们,就会想起喜欢过承裕,甚至现在还在喜欢他。”
月华听见自己说:“好,不写了。”
不写是不可能的,上有老下有小,这么一大家子都要吃饭,三个弟弟还等着娶媳妇,光靠伦文叙那点俸禄是远远不够的,加上月华的俸禄也不行。
诚知此恨人人有,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文叙捂着脸,不让自己哭出来。
月华本来以为,换一种文风,文叙或许就不那么计较了,但是笑过之后,他突然问自己:“你当初会不会也想着能上错花轿?最好我和承裕一同娶妻?”
月华恼了,不理他;文叙果然舔着脸过来:“月华,你别生气,我就是随便说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