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不会直接以委员长的身份下令,说到底,两人也不是他的直属部下,又是有天赋的年轻人,难免心高气傲。太过强硬的手段,说不定会让两人产生逆反心理。
对待可用之材,他愿意在小细节上多花点心思。
明显感觉到委员长的态度变化,李世安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波动。
换作之前,对方看待他,就像看待一个藏在沙子里,有可能发光的金子,审视中带着些不以为意。而在东北一役,证明了他的实力之后,状况又是不同了。
李世安理解这样的想法,毕竟,多得是纸上谈兵,自命不凡的热血青年,像委员长这样的年龄,应该看多了这样的人,也没时间一一去鉴别哪个是瓦砾哪个是金子,所以,直接把确认发光的金子收入囊中,省时省力又省心。
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习惯性地望了李世安一眼,像是示意让李世安先说。对于授勋这件事,李世安觉得可有可无,权衡利弊,他点头答应了。
陶谦有些犹豫,最后也答应了。
最后,授勋仪式定在明晚六点,陪都酒店。
“等等,二,二营长。”
李世安脚步微顿,转身,陶谦穿着一身崭新的军服,跟在他后头,看到他转身,对方脸带局促,结结巴巴半天没说上话。
“如今你我同级,叫二营长,不合适。”男人听这话,神情有些低落,李世安神色平静,考虑到两人的正式军衔还没下发,以军衔相称也不合适,“你可以喊我的名字。”语气谈不上亲切。
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,李世安提议,“或许,我们可以去饭店喝一杯。”
雅静的单间,布置的风雅,可两人都不是什么文人雅士,对这没有什么讲究,单纯是因为这家饭店离得近,加上两人如今的身份,不宜在外游荡,才包了个雅间。
陶谦是节俭惯了,就算在重庆的这段时间,在外的消费都让委员长包了,他也没敢点太贵的菜。
一个水煮白菜,比烧鸡烧鸭都贵,他还真吃不起。
最后,陶谦点了几个下酒菜,再加上几斤二锅头,留意到陶谦在菜单的某个地方停留了许久,却没点,李世安又添了个烧鸡。
饭店上菜的速度很快,两人对坐,相顾无言,李世安是不想说,陶谦是没胆说。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菜,喝着小酒,气氛有些凝固。
“咕噜噜。”酒杯顺着桌子,从一头滚到另一头,李世安抬眼,只见陶谦面色涨红,神情亢奋,手舞足蹈,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,看样子像是喝醉了。
酒壮怂人胆,陶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跟个浆糊似的,嘴巴一张一合,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,“二,二营长……”男人打了个酒嗝,“我,我好想你你啊。”他趴在桌子上,傻笑。
李世安没说话,端起酒杯,喝了一口,夹了一筷子豆芽菜。
说着说着,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男人突然就哭了起来,一把鼻涕一把泪的,五官都挤在了一起,似哭非哭,看着辣眼睛,“弟兄们都死了,都是我的错,如果我再谨慎一点……”说着,他给了自己一巴掌,“啪”一声特别响亮。
李世安握着酒壶的手一顿,片刻,又恢复如初,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,顺便将对方的酒杯翻过来,也给对方倒了一杯。
“……踩着弟兄们的血肉得来的大官,我,我受之有愧。”
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滑进肚里,李世安微怔,他低垂着眼,看着酒杯里的酒液,半晌,才低喃道,“一将功成万骨枯。”这种事,又哪能分的这么清楚。
官只有一个,也总要有人去做。
是祸是福,就看个人的了。
陶谦也不知道听到没有,仍在那边念叨着,“一切为了胜利,一切为了人民,我们绿军可不是吃素的,冲啊,弟兄们……”男人突然站了起来,一手挥下,做了个冲锋的动作。
看样子,还真像要和敌人拼命。
然而,很快,酒劲上头,男人腿一软,又跌回圆凳上,趴在桌上,哼唧哼唧,半天没缓过来。
“你加入了共。党。”李世安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。
不然,也不会来试探他的立场。
男人趴着,没有吭声,像是睡了过去,“扣扣”李世安敲了敲桌面,“我知道你没睡。”男人不为所动,一阵呼噜声传来。
“我还知道,你们的领头人也偷偷来了重庆。”李世安把玩着酒杯,压低了声音,“要是被委员长知道……相信他不会错过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