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邪魔修与仙修,参加这榜战的缘由并非全然相同。仙修者,为与人切磋,为增长见识,为获得尊位,为得到足够资源,为得到宗门赏识……虽各有心思,但归根到底,还是想要更多进境,能够走得更远。但邪魔修,一来可借此得到不少资质出众的血肉、元婴滋补自身,二来便是为了得到大魔头的青眼,能得到晋身之道。不错,仙修们参加这榜战多为自愿,邪魔修却是有魔道巨擘,发下悬赏。前文有言,邪魔修自私自利,即便形成门派,门人之间却如同养蛊一般,一有机会,就要吞噬对方,掠夺对方所有。而同宗上下,前辈搜刮后辈,后辈往下亦是重重盘剥,毫无感情,更无怜悯。反而若是心性稍好者,容易最快陨落。但长此以往,邪魔修的总数,自不比仙修多,凝聚之力,也不比仙修更强。为免终有一日要被仙门清缴,那些高高在上的巨擘们,就每每飞升在望时,倾力培养出一些弟子来——也可说是下属。而巨擘们平日里修行作恶,自然不会去细心观察什么,那么选拔时,就往往在如榜战这等大事上着眼了。于是一些邪魔宗门就以大笔赏赐发下,叫这些魔头参加榜战。之间关系之复杂,各方可得好处,都是难以言说。邪魔修们自然明白,他们所显露的手段越是毒辣,杀死越多仙修天才,就可获得越多好处。是以在榜战之时,也会全力出手,争取表现。除非确信自己必死无疑,这些早已贪婪无比的魔头,如何不来一搏?可惜的是,那个百余位尊位的魔头,在与云冽对上后,却被一剑斩死了。居然是,一剑。这又引起轩然大波,只因这一剑,仍旧比他们先前所见到的,云冽使出的每一剑都要更强!徐子青一面回复真元,一面微微地笑。师兄的剑混,可催生一炼至五炼之剑意,而每回所用真元不同,所使招式不同,剑意之锋锐又有不同。到如今,师兄的确还不曾达到真正的极限。剑灵塔中磨练多年,九虚战场中面对无数妖魔、数度生死一线,在这般强大的压迫力下,师兄的能力,原本就到达一种极恐怖的地步。诚然这些天才修士也极为可怕,但他们所杀死的生灵,哪一个及得上师兄?而师兄所修之道,正是无情杀戮剑道。杀戮越多,师兄越强!——在这榜战之内,师兄每每压制自己的剑道境界与不同对手对战,面对不同的凶恶魔头,自然也渐渐变得更强了。这便是磨练。场中。宓凤兮轻移莲步,每走一步,地面上就多出一个水团,无声无息悄然生长,化作了如同一尊透明的水人,模糊不清。待她走过数步,也不知她往何处方向,神出鬼没间,半个场地,都被水人填满。就如同无数的冰雕,又好似无数的蜡像。同时,濛濛细雨,簌簌落下。雨帘中,天地皆化作一片茫茫。她的对手施展法宝,却不能发现她的踪迹。宓凤兮好像化作了无数雨点中的一滴,隐匿在无边的细雨之间。然后一个水人动了,所有的水人都动了。那个邪魔也动了,可他每击碎一个水人,都仿佛被削弱不少,每在雨水里多停留一会,都会变得萎靡几分。约莫过了不足半刻工夫,他忽然变得膨胀无比。紧接着,一尊水人化作纤柔少女,眼耳口鼻都清晰秀丽,一双玉臂将他紧紧搂住——“嘭嘭!”闷响过后,邪魔化作血水,转瞬被冲了个干干净净。雨水停下,天地明晰。那搂住邪魔的水人少女嫣然一笑,融化在地面上。而在另一头,面目被水雾笼罩的女子俏然站立,似乎从头到尾,都不曾走出一步。司雨仙子,纵水无敌。同时,那尚冲夷化作了残影,与邪魔近身相贴。他身子瘦削,力气却极其狂暴,速度更是极快,不管是用肉眼还是用神识,几乎都不能看清他动作的轨迹——之后也不知他打出了多少拳,踢出了多少脚。在尚冲夷如同狂风一般停下的刹那,距离他数尺之远的魔头,连同他的法宝和身躯、元婴元神,统统都炸成了粉碎!而那喷洒而出的血肉,最远的那一蓬,却是正巧落在距离尚冲夷足底一寸远的地方。万甲妖尊尚冲夷,本体玄武遗脉。早在多年以前,他以六阶妖兽之身接受雷劫淬炼,褪去妖身,化身为人,一身修为化作虚无,从头修炼,自入仙道,是为妖修。如今,他是堂堂正正仙道宗门弟子,深受门派看重。宓凤兮与尚冲夷,和那东里祁一样,不曾让出场地。他们指向百位之内排名的诸多邪魔修,要同他们对战起来。周遭一些场地里,又有修士疲惫退去,尊位子青破阵虽说徐子青原本为新晋修士,在前百尊位之内的修士不能挑战于他。但他之前与那许多邪魔修对战过,如今身后龙虎之气已是近乎百丈,故而那排位三十九的邪魔修与他叫阵,可说在规矩之内,也可说在规矩之外。只是既然徐子青接受了,也就被当作是在规矩之内了。这青衣修士足下生出两片碧叶,翩然而落,姿态十分从容,就仿佛从没有过半点疲惫之色,先前也不曾经历过险些耗尽真元的诸多比斗一般。落地后,他周围青光慢慢散去,显露出来的,仍旧是他早先同其他人对战时的那一件藤甲,在木云壁所化法衣上,更有不少精致而隐暗的纹路,看起来颇有些神秘之感。另一头的邪魔修身材昂然,看起来有一种阴戾的英俊,只是双颊凹陷,越发让他现出几分狠毒来。这样的人,就仿佛是一条毒蛇,随时随地,都欲择人而噬。徐子青也不以为意,他伸出双手,白皙修长的手掌上,有细碎的青光缓慢流过。随即就忽然有什么物事在他袖口的纹路上窜起,化作了淡青色的薄薄手套,“咻”地轻响后,套在了他的两掌之上。这回的对手非同以往,他需得用出最大的谨慎才是。千绝魔尊神态阴鸷,眉头紧锁,但就在下一刻,却又很快松开。之后,他的两指间就拈起了一面黑色的、只有寸长的小型令旗,而这令旗连番颤动数遭后,忽然迎风而长,随风而散,同时变作了七八面同样的黑色令旗,一个跳跃后,就按照某种奇特的韵律,在不同的地方刺了进去。几乎就在同一刹那,徐子青的眼前,便出现了白色的浓雾。这浓雾与他从前所见过的所有浓雾都不相同,是乳白色的,粘稠的,让人肉眼无法分辨的奇特浓雾——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。徐子青顿时明白,他已陷入了一种阵法。他更是万万没有想到,这回他遇见的邪魔修,竟然就是个精通阵法的——然后他定下心,就开始寻找阵眼了,而他自己,也在脑海中搜寻有关阵法的杂书记忆,将其特征与眼前阵法一一对照,试图寻找方法。不多时,一股似有若无的销混乐声细细响起,忽远忽近,却清晰地传进人耳鼓之内,撩动人心中那一根隐秘心弦。徐子青只觉眼前一花,前方登时出现了一道白影。那是个相貌冷峻的白衣男子,周身遍布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怖剑压,当他一眼看去,只觉得对方无忧无惧,无喜无怒,眉眼间仿佛凝固着万年不化的冰雪,如同一柄寒剑般顶天立地,拒人千里。而徐子青自己,却似乎只是一缕幽混,站在这人面前,就如同望见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