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刚爬进窗子的月亮,他看到他满脸晶莹闪烁的泪光,和被咬破的下唇。
他想替他擦拭,又羞愧地,不敢碰他。
自己如愿以偿大仇得报,爹娘沉冤得雪,可对洛予念来说,这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无妄之灾,他本是局外人,硬生生变成了这场复仇中唯一无辜的受害者。
该结束了,他的好梦,洛予念的噩梦,都该醒了。
“我啊,这些年,跟劳罗学了不少他们南夷人的蛊术,多是极尽凶残之术,伤敌一千自损八百,除了这个。”春昙忍不住苦笑,往对方腰间摸索过去,动作谨慎地保持着该有的距离,药效尚未退净,他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,摆弄了半天才将香囊解下。
“劳罗说,南夷的姑娘不比中原,泼辣得很。若是看上了谁,对方不依,便要给那人种一只红玉蟮。之所以叫红玉蟮,是因为它是以蛊主的心头血,养足四十九日而成,白色的蟮会变成晶莹剔透的朱红色,像红玉。将它从对方伤口种下,它便会自动随血流游至心脉,只要四五日便可扎根。到时,对方便身不由己,时时想着你,念着你。”他抬头,“对,就是情蛊。”
“……”许是手段太令人不齿,洛予念的气息晃了晃,什么都没说。
春昙便自顾自,继续对他坦白:“那日你替我喝了封怀昭那杯酒,竟自己刺了自己一剑,伤口好深……我就是那个时候,将它种进你身体的。那晚,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,你没有将我怎样,我让弦歌燃了殢雨香,你所看到的一切,大都是幻觉。”
他费力地将香囊凑到眼前,却实在难以分辨颜色,只得再次求助:“阿念,你看这里头,是不是有一颗白色的香丸?”
那人不声不响许久,终于给了他回应,握着他的手,轻轻摇了摇,语气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:“有。”
“那是解药。把它吃掉,之后好好睡一觉,很快你就不会难过了。”
春昙费力地挤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,与他体面地告别:“阿念,对不起。但你说过的,嗔恨最伤身,所以,别恨我……忘了我吧。”
*
原来,那小东西是这么来的。
洛予念不合时宜地想笑,笑他何必多此一举。
可又莫名觉得窝心,他真的,尽力为所有人都思虑周全了。
他抚上心口,继而回忆起春昙几次三番按住这里时,怅然若失的模样。
罢了,原来从头至尾,所有的缠绵、欢好,在他眼里,都只是一只蛊虫在作祟。
也对,沧沄于他,根本是杀父弑母的仇人,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对仇人动情呢,若不是他本性纯善,这场复仇,到今天为止,哪会一个无辜都不曾牵连。
他并未对不起谁,是沧沄对不住他,且永远都无法偿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