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漾没应声。
阳光从窗口斜压而下,她垂着脑袋坐在那片朦胧的光影间,低喘着气。
太阳穴跳动时,热汗顺着面颊滑落。
缠在腰间的狐尾暖烘烘的,和方才一样,柔软又扎人。
她本想说让他快些把尾巴挪开,以免弄脏她的衣裳,但看了眼才发觉,他有意将沾了水的一侧翻在外面。
连漾拧起眉,连往尾巴上丢了好几个净尘诀。
须臾,尾巴就又变回了原样。
郁凛倾过身,横挂在额上的珠帘随之垂下,夏日的雨珠般敲在她肩上。
“师妹还未应我——是已等不及想走了吗?”
等附在脊骨上的酸麻没了,连漾才说:“没有。仙骨境都还没去,我不会走的。”
她抬眸看他,问:“师兄,你怎么不问我那天的事?”
“哪天?”
“就是……从地宫出来的那天晚上。”
他分明亲眼看见她从地宫出来的,却没问缘由。
自那晚后,述戈就离开了,他亦没提起此事。
就连述星要走,他也漠不关心。
郁凛引着她,以使她坐在腿上。
“师妹。”
他躬了背,头没什么力气地靠着她的肩。
“你若想说,自会告诉我。若不想说,何故拿此事为难你。”
连漾抿唇,犹豫着圈住他的腰。
她问:“师兄可曾见过魔物?”
“自然。”郁凛已阖了眼,声音不大,“幼时在外奔走,不免要遇见魔修。”
连漾想起在仙骨境里遇见的小郁凛。
被流浪的日子折磨得一脸惨相,像是从没吃过几两饱饭。
她问:“那师兄,你遇见的魔物可都是伤害人的恶徒?”
“虽为魔修,却也有好有坏。”郁凛猜测,“师妹是觉得魔修皆恶,所以当杀?”
连漾犹疑道:“也不是。我……说不大清。”
在万剑宗的头些年,无人引领她。大多规矩、道理都是由她自己摸索着了悟。
自然对错皆有。
一如她刚被带去首峰时,不知同门为何要相互照应,不晓切磋为何要手下留情,不懂为何要将好些人关在房里练一模一样的剑招,亦不解为何不能带扫把一起进入首峰……
不清楚的事太多。
她像是一头走散的马驹,终日所见唯有鲜嫩的草和广阔无垠的天。
待重回栅栏那日,她才茫茫然于陡然套上的缰绳、蹄上的铁钉以及填满草料的槽。
故此,当见到甘戟后,她开始怀疑杀魔究竟是出于本心,还是受他蛊惑后寄生的执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