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洗过盘子,搬过货物,甚至被朋友怂恿着去了夜总会所当“模特”
。
所谓模特,不过是陪年纪四五十的女客聊天喝酒,穿紧身衬衫,站在闪烁的灯光下笑着听她们讲荤话。
周竞诠硬着头皮待了两个小时,最后把衬衫和皮鞋一并扔进了垃圾桶落荒而逃。
所以后来当一个自称韩国星探的中年人拦住他、递来一张名片时,周竞诠没有犹豫地将它撕得粉碎。
他不相信捷径。
他不想重蹈覆辙。
他每月打工所得,大半上缴许雅芙补贴家用,其余用于缴学费、买教辅书。
他睡在客厅的一张折叠床上,窗外的鸣笛声直至深夜不断。
这个家里被宠着长大的陶植乐将他视作外来的入侵者。
她会偷翻他的书包、藏他的饭卡,还故意把他的手机从沙发上推到地上摔裂。
周竞诠保持长久的沉默,他清楚,自己只是寄人篱下的过客,而陶植乐才是这个家的主人。
所以一成年,他便搬了出去。
十八岁的周竞诠,梦想是上大学。
他要离开那间逼仄闷热的客厅,离开这个冬天很冷的城市。
他一分一分地攒着钱,把每张皱巴巴的钞票都看作通往自由天堂的阶梯。
在高三的那个暑假,他收到了梦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账户里也总算存下一笔不大的积蓄,足够覆盖第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。
这是他困厄人生的起点,等同于新生。
可命运弄人、就在他准备入学前的那个夏天,陶植乐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。
医院开出的心脏移植费用,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许雅芙四处借钱,她和她的女儿,就像当初被自己抛弃的儿子一样,被第二任丈夫抛弃。
她拿出所有积蓄,东拼西凑,但依然还差一笔。
一笔不多不少,正好等于周竞诠攒下的那笔钱。
陶植乐成功做了心脏移植手术。
日子就这样一年一年地晃过去。
周竞诠不再有梦想,或者说是幻想,那张录取通知书也不知被压到了何处。
而在四个月前,陶植乐再一次被紧急送入ICU。
医生说,她需要二次移植,许雅芙彻底崩溃,吞下了大量安眠药,被邻居送入医院洗胃。
二十三岁的周竞诠,站在医院雪白的走廊里,望着眼前的玻璃门,发现自己真的走投无路了。
他开始频繁点进一些不该点开的网页,盯着那些高薪招聘、模特试镜、特殊服务的信息看很久,又一一关掉。
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捷径,此刻却成了迫切渴求的东西。
维持陶植乐生命的ECMO一天要两万元,再次移植一颗心脏则需要一百五十万。
他终于明白,钱是什么。
钱可以是通往自由的钥匙,也可以是压垮脊梁的巨石。
钱能摧毁一个家,也能挽救一条命。
所以,在那个四处借钱无果、被人打到头破血流跌回那间破败阴暗的出租屋时,那个名叫汤遇的男孩如神明般,再次向他抛下了一根通往天堂的绳索。
而他,也在那一刻,心甘情愿为神明折断脊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