滕芷兰向来起得早,未到寅时已无睡意,他一个人站在庭院树下,仰头看着树枝上的冰渣子。冬日晨景,细品起来也颇有几分韵味。
王泛一大早看到滕芷兰站在庭院里出神地想着什么,就忙不迭地给他烧水沏茶弄吃的。
“先生,早饭已经摆好,您来用饭吧。刚刚有人传话说,待会儿老爷回来看您。”王泛走到院子中间,对滕芷兰行说道。
滕芷兰点点头就进房用膳了。
下午的时候赵钦就来了,他一身简装,腰上插着根马鞭,走路生风;面上神色奕奕,朗目疏眉,齿皓朱纯。随身带了三五侍卫,皆是内敛稳重,武艺不凡。
他径直去了书房,遣走一众下人,只留了自己带来的侍卫守门。
滕芷兰正在书房里摆起棋来,一手执白,一手执黑。赵钦一见他,笑道:“我刚刚得到军报,滕先生所料不错,慕容澈的军队从泰山郡过来了。”
滕芷兰往棋盘上落了一颗黑子道:“我若是慕容澈,就将南燕军兵分两路,一路从泰山郡过来,穿过鲁国攻打彭城;另一路城阳郡从过来,穿过琅琊郡再到彭城。两路兵马合起来,恐怕不下十万。”
赵钦跪坐在滕芷兰身旁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落子,问道:“慕容澈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于保守?若是此刻从泰山郡那边分兵两路,这一仗恐怕要半个月后才能见胜负了。”
滕芷兰持白子的右手正要落盘,却突然停在了空中,说道:“非是此刻从泰山郡那边分兵,而是从广固城调兵。慕容澈恐怕要把老底都要翻出来,想在徐州挣下一席之地。他刚登基不久,一心只想着立威,其他的什么也不管。”
“那广固城岂不是空虚?”
“就算广固城空虚你也没办法去偷袭,还是想想怎么在彭城打这一仗吧。”
赵钦语气极其谦卑恭敬,道:“有滕先生运筹帷幄,自然万无一失。我听闻慕容澈帐下有一军师,名叫田休之,此人是汉人,据说谋略无双,他若是劝阻慕容澈见好就收,慕容澈不再深入徐州,那将如何处之?请先生示下。”
滕芷兰:“反间计。”
赵钦追问:“就从他汉人的身份上大做文章?”
“不,这样的反间计也太明显了。放出谣言,就说田休之做事向来深思熟虑,而且是过于深思熟虑,有智谋,无胆识,担不得大用。你不是在慕容澈那边还有个眼线吗?就让他来做。”
赵钦笑道:“果真什么事都瞒不住先生,这不,先生已经开始把我也算计进去了。”
滕芷兰扔了手中棋子道:“不下了。自己和自己下,就总是知道自己下一步会往哪里落,连一招都摆不出来就被拆了台,没意思!”
“何日起战事最为妥当?”
滕芷兰答道:“七日内,越快越好。”
赵钦追问:“为何?”
滕芷兰不耐烦地道:“赶着过年!”
赵钦:“……”
他知道滕芷兰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,但又不得不问清楚:“除了在彭城、下邳两处布下伏兵外,可还有其他?”
滕芷兰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道:“在彭城埋伏南燕军,与下邳成掎角之势里应外合,待南燕军大败撤退时,在穆陵关大岘山阻截。齐南天险,利在速战。”
“这一仗可否一举歼灭慕容澈十万大军?”
“歼灭一半儿就不错了,剩下的仗,明年四月再打。赶紧准备过年!”
就这一会儿,滕芷兰已经连续两次说道了“过年”这个词,这让赵钦不得不疑惑。
赵钦问道:“滕先生为何非要等到明年四月?”
滕芷兰皮笑肉不笑道:“呦,淮南王您是手握两州兵权的大将,这仗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。我这正则堂除了圣上多看了几眼之外,连个实打实的品阶都没有,白身一个,哪里敢左右淮南王的调兵遣将?”
赵钦无奈道:“滕先生,我求求您好好说话,别再开小王的玩笑了,您瞧我这一脑门子的汗,我这可真是……”
滕芷兰可算能好好说上几句话了,他语气淡淡,说:“今年只能大败南燕,明年四月即可一举收复青、兖二州。具体怎么做,先打赢这一仗再说。”
赵钦的豫州兵共有五万,接受徐州兵后清理整顿,这才发现徐州早已成了一架空壳子,能调动的兵马不足一万。
仔细思虑后,他命平径带领一万兵马留守豫州,封晦领两万豫州兵埋伏在下邳,全清越领一万豫州兵守在穆陵关,用来拦截南燕的第二支军队,赵钦自己则带着一万豫州兵、八千徐州兵驻扎在彭城。
次日,南燕军将至的消息就传遍了彭城郡,一时间彭城内人心惶惶,更有士族富商带头携家眷细软南迁,可到了城门口才发觉,整个徐州境内早已戒严,谁都出不去,于是又是一阵哭天抢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