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想让韶俊平见到韶言也是这个原因。韶言性情如此,在人间颇有一番得过且过能活一天是一天的
心态,求生意识本就不强。而韶俊平,哪怕过去十多年,元英还是不能完全吃透他的性子。
那就是一个疯子,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。
近几年,韶俊平暂且是安静下来。可是韶言,他的侄儿也来到穗城,他知道了又会如何?那是一个何其可怖的疯子!
元英以为,若韶俊平发疯,是极有可能挑唆韶言自尽,叔侄二人好共赴黄泉。
哪怕他二人实质上没见面,仅仅是沾染上韶俊平的一缕灵力,就让韶言一睁开眼想着求死。
那缕灵力,罪魁祸首。元英觉得这耽误不得,又将楼宝荷传至云螭台。
那真可以说是天下最严苛的酷刑了,然而韶俊平一声没吭。漫长的折磨结束,又是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。
韶俊平就躺在这血气的中央,紧闭双眼,和真正死去没什么区别。
“我看见了。”他突然说。
“你看见了什么?”元英下意识问。
“……”却听韶俊平轻笑一声,再不说话。
韶言如今余毒未清,头脑昏沉,自觉不久于人世,不过苟延残喘,因而如今一心求死。
纵使锦心绣肠,可韶言不过才十六岁,如今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二叔,二叔……
他迫切地想见到这离他最近的亲人,他想和二叔说说话,想问二叔该怎么办?
元英说,等他养好身体之后或许有机会见到二叔。虽说韶言心底怀疑,但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。
韶言十六岁这年的
腊月和十七岁这年的正月,都在穗城静养。
穗城不比辽东,寒冬腊月的气候仍旧温暖宜人,紫荆花开的灿烂。虽说天气湿冷,但韶言在此地养伤还是少吃了很多苦头。
元竹又来看韶言了。
腊月时,元英不大愿意让他来找韶言,主要是怕小儿子聒噪不利于韶言静养。虽说韶言心里总想着死,但他身体实在康健,仅仅用了一个月就几乎完全恢复。医俢日日给他把脉,每次都是一脸喜色:
“再过几日,公子身上的余毒就可全部清除了。”
韶言听了倒不大开心,怎地好的这样快,叫他装病都装不得。
这事情十六岁时困扰他,三十二岁时仍是困扰他。过了而立之年,韶二公子总是抱怨肩酸腿疼,那架势好像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有一身病。师父说,他是英年早逝的命格,却偏偏生了副刀劈不得,火烧不化的黄金骨。
韶言恢复的这样好,因而到了正月,元英便不大管元竹了。
“韶言!”小公子离大老远便呼唤韶言的名字,手里还捧着一大束姹紫嫣红。“娘亲让我带些鲜花给你,她说你喜欢。”
韶言一愣,心想大概是之前拜访元夫人时提到过一句,难为她还记得。再一细看,元竹手捧五色鲜花:百合牡丹菊花紫藤绣球,在这冬日里可称是一道奇景了——就是在辽东夏日,也难见到这些。
“这时令也有这么多鲜花吗?”韶言讶异,“还是说
做的绢花?倒能以假乱真了。”
“怎么能是假的呢?”元竹撅嘴,把一大捧花拿到韶言鼻下,“你闻嘛。”
实际上元竹走近时韶言便认出那是真花,但他为了逗元竹,还是去嗅那花束。
不等他吸气,一股清新沁人之气扑面而来。
但他却叹气:“确实是香,可——”
“可是什么?”元竹盲问。
“冬天在辽东,绣娘们做出绢花,再熏上香料……谁又分的出真假?”
这下元竹可急了。
“那,那……”小公子也呆,听韶言这么说,不知该如何自证,竟然一口咬在那牡丹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