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神了!”卫臹感叹,“怎么它见了小师叔就束手就擒了?”
韶言没回答,只是问卫臹:“会处理吗?”
“会!怎么不会!在江陵,我和阿臻经常出去祝野鸡呢!虽然……”卫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,“虽然经常只能捉几根鸡毛。”
韶言笑起来。
那野鸡身上一个不大的窟窿,血如汩汩泉水般流淌。卫臻见韶言簪上一点红,了然道:“厉害。”
“雕虫小技,不敢卖弄。”
那野鸡最后还是韶言替卫臹处理了。那双平日里舞文弄墨的
手,侍弄起这种事来也极为熟练。秦惟时笑问:“这也是你在山上学的?”
“算是。”韶言说着,手下动作不停。
“倒没怎么听韶兄提起在不咸山上的事呢。”程宜风道,“或许能说给我们听听?”
“山上的日子很平淡,没什么有意思的事。”韶言歪头想了想,开玩笑道:“你们想听什么?我现编一个也许来得及。”
“我们都没在山上住过,韶兄说什么对都是新奇的。”
“那值得说的可就多了……”韶言低头思索起来,“我好好想想。”
“不急,横竖今日有的是时间。”
他们这时候都很有耐心,静静地等待韶言开口。
“你们有捕过鱼吗?在水里下网那种。在山上,是吃不到什么山珍海味的。我刚上山那会儿,师兄为了给我补身体,隔三差五背着师父出去捉鱼。他自己那时候也才七八岁,还是个孩子。他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河里,差点就把自己淹死。后来我大了点,师父就领着我们师兄弟两个进山打猎。在那些青黄不接的日子里,总得有东西吃吧。尤其到了冬天,在河水刚刚结冰的时候,我和师兄用石块敲碎薄冰,准备大干一场。我师兄很会做饭,比我做的好吃。网撒下去,可还是有些聪明的鱼会往下游跑。于是我拿着鱼叉,狠狠地往河水里叉……”
“不过鱼叉并不好用,起码在我手里不好用。用鱼叉捉住的鱼只能做成鱼
干或者咸鱼,因为死掉的鱼不新鲜。如果是要炖汤,就得用新鲜的、活蹦乱跳的鱼。所以在这种时候,我会用手去捉那些鱼。捉住的鱼被扔在岸边,还不等它蹦回水里,我就用石头把它砸晕。一开始我还控制不好力道,很多时候鱼都被我砸死了,血淌了一地,直直淌进河里。”
“师父夸我是捕鱼的好手。我在山上住了那么多年,砍柴、打猎……什么难得住我呢?我甚至会织渔网。不过现在大概是忘记了……”
韶言这天说了很多。他说话慢吞吞的,却很有条理,说这些话时也并没有夹杂些其他情绪,就是平淡地在叙述,也听不出他是在怀念什么。他讲起师兄,讲起师父,讲起不咸山……那个只有三个人的世界,与卫臹他们认识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。霍且非箭术很好,可他会射杀怀孕的母鹿,把小鹿从死去母鹿的腹腔里剖出。而一向温和的韶言,也会扼断兔子这种弱小生物的脖颈,并剥下它们的皮。
——没了皮的兔子有点像枣核。韶言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话。程宜风他们竭力想像,然而谁也没剥过兔子皮,谁也不知道失去皮毛的兔子究竟像不像枣核。
在韶言的叙述里,不咸山遥远、野蛮且与世隔绝。然而在韶言身上,很难看出“野蛮”“粗野”。恰恰相反,他被教化过于温和儒雅了。卫臹很努力地去想,也很难想象
韶言面无表情剥兔子皮的场景。
众人都专心去听韶言的话,没人去注意韶言怎样对手下的野鸡去毛剥皮。一只鸡,明显不够六个人吃。在把处理好了的鸡交给萧鹿衔后,韶言又再三提醒他万万不可往鸡肚子里填草药。待萧鹿衔点头,韶言才与卫臹他们几个去河边捉鱼。
原本卫臻是不想下水的。但架不住卫臹胡来,与程宜风在水里打闹不够,还要把他也拖进水。卫氏兄弟水性极好,在水里像两条鱼似的,激起的水花把韶言的衣裳都弄湿了。
打湿了衣裳,卫臻的心情也不怎么好。一转头,看韶言还衣冠楚楚地在岸边,他心里更是不爽。横竖韶言脾气好,难得见他生气。因而,卫臻趁韶言不注意,将他也拖下了水。
韶言正专心致志摸鱼,好不容易弄上来两条,还没来得及把鱼砸晕就让卫臻连人带鱼拖进水里。这回可倒好,到手的鱼也游走啦!可还是不见韶言生气,他只是哭笑不得的擦去了脸上的水。
“你们是要捉鱼还是要玩水?”
这天气在水里泡泡其实也挺好的,甚是凉快。韶言眼疾手快,又摸到一条鱼,拿石头砸晕了丢给岸上的萧鹿衔。
北方人难得有水性好的,卫臹便觉得韶言也是如此。别的他比不过小师叔,这方面总能比得过吧。他成心捣乱不让韶言捉鱼,领着程宜风往韶言身上泼水。
韶言叫苦不迭,本来打算让卫臻帮
忙劝一劝他俩,可卫臻竟然也加入进来,三个人活该祸害韶言一个。韶言也不还手,只是往深处游。可卫臹乘胜追击,哪能那么轻易放过他。
游着游着,一眨眼,韶言人没了。
三兄弟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不晓得韶言哪里去了。程宜风以为他上了岸,可问萧鹿衔,萧鹿衔也没看到。
“奇怪,人呢?刚才这还冒出一片泡泡呢……”卫臹嘟囔道。
卫臻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。
“坏了。”他说,“韶言不会是给淹着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