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假卫臹一事过后,元琏的生活渐渐变得无聊起来。或许是他真为元氏立下大功,让元英看到他的疯癫之下的清醒。元氏不养闲人,元英不要没用的儿子。此事过后,元宗主可能暂时改变了对元琏的看法:
这个儿子,暂且还有用。
毕竟是亲父子,两个人装聋作哑各退一步,前尘往事便能勉强揭过一页。
只是那中间仍有龃龉,是无论如何都磨灭不去的,只能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。
元琏是不愿意退步的,然而楚若苦苦相求,硬是按着他低下头。
“宗主好不容易对您稍稍有所改观,您不能再去触他的霉头呀。”楚若浑身无力,带着一身伤劝他:“您就退一步,退一步……我们过安生日子不好吗?”
“您斗不过宗主的。”楚若抓着他的衣袖,低声哀求道:“宗主对您还是有父子之情的,他如今还愿意给您机会,您总归应该……”
子与父争,又怎能争得过父!旁人都这样劝他。可元英自己不也是弑父上位!雷霆雨露,莫非天恩。元英想要的,是像韶言那样打掉牙和血吞的好儿子,而非像元琏这般为一点“小事”耿耿于怀还忤逆父亲的孽子。
韶言……元琏对他甚至有些嫉妒了,他平静的不像个活人。逆来顺受,安之若命,这便是他给元琏指的一条明路。可这值得吗?难道他们这些年受的苦难
都是该吗?
元琏想不通,无论如何都想不通。至此,元二公子迷茫了。是进是退?他往前一步,遍体鳞伤的楚若拉住他的衣袖不许他前进。他往后一步,体无完肤的沈舒杭在那头沉默地看着他。
他进退不得。
也算是折腾到份了,然而元英仍旧留他一条命。元琏还能怎么作呢?他要么自我了断,要么了断元英——前者很容易,左右不过一死,只是他的死能否换来元英一滴眼泪,还是说元英只会因此松一口气呢。
至于后者,元琏不大抱希望。他自暴自弃多年,身子早就废了,如今连佩剑都不大能提得动,更别说与元英相比如何。
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,楚若因他受伤,他总得听几句劝,起码在楚若养伤期间安分些。以元英的脾气,若元琏再惹出些乱子,只怕他会直接把楚若拖出去乱棍打死以示警告。
当初对舒杭不也是这样吗?
世家大族,头上压着弑父的前例,于是父子猜忌。元琏本不应该有软肋,尤其是被父亲牢牢捏在手里的软肋。那根肋骨让元英攥着,直接掰断了。
他又想起大哥,想起三弟,想起四弟,又想起韶言……大哥是天之骄子,父亲最重视的儿子。四弟呢,他是个痴儿,父亲最欢喜他也无可厚非。
但元琏和元玖呢?他们在元英心里的重量甚至比不过韶言。
提起韶言,元琏认为韶言是个很可怕的人。元琏聪慧
过人且善于揣摩人心,然而他仍旧看不透韶言。韶言没有软肋,没有弱点,就像是一阵风,根本捉不住留不下。
但他又是个好儿子,一个世俗意义上完美的好儿子。
……难怪长宥记恨他,元琏漫不经心地想,连我见了他都不忍住心生嫉妒。
所以当元琏知道元英要设宴为韶言庆祝生辰时,他第一时间并不是像元玖那般气恼,而是不禁笑出声。
“一个外姓庶族子弟,凭他也配?”元玖冷声道,“父亲这般偏爱他,怕是下一步就要让他改姓韶了!”
元琏笑着摇头:“父亲的心思谁又能猜。”
元玖仍是忿忿不平,元琏半开玩笑似的说:“要是真多了个五弟弟,也是未必是一件坏事。”
“……二哥你认真的?”
元琏没回答他,只是带着叹息道了一句:“父亲是真喜欢他。别说是我们,就连长宁和大哥都要比不过了。”
元玖无话可说,半晌,他才像喃喃自语一般开口:“总得有理由。”
沉默在兄弟二人间弥散开,过了好久,元琏才打破这难耐的静寂:
“生辰宴你去吗?”元琏很轻松地问他,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事一样。“我还给韶言备了份重礼。”
近几日元琏得了自由,在元氏活动还算方便,因而得了机会与三弟同桌共饮。大哥元珠与他们这些闲人有所不同,元琏不大容易能见到他。与之相反的则是元竹,他十七岁,却只有小孩子的
心智。小孩子需要做什么呢?大多数时候只需要玩乐。
“二哥若闲来无事,便去看看母亲吧。”元玖劝他,“母亲之前还同我念起你。”
这话让元琏一愣。
元琏和楼晴丝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太好,只能说是一般。倒并非是楼晴丝讨厌他,因为她对几个孩子的态度都很冷淡。
可能对元竹稍稍有所不同,毕竟他是个小傻子。
三弟这样说了,元琏想了想也觉得他确实有去探望母亲的必要,尽管他更想去看看元竹。但元竹几乎终日和韶言在一处,他若去找元竹又势必会和韶言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