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竹的手只是脏兮兮的,既没有破皮也没有流血。只是他手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,白白一小粒,和他黑乎乎的小手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你看你看!”元竹很开心。
“你挖到什么宝了啊?”
韶言定睛看去,原来是一颗牙。
“这是我的牙!”元竹说,“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?我记得我明明把这颗牙埋在凤凰台附近的树下了呀。”
那颗牙和普通的牙也没什么区别。
“你怎么知道这是你的牙?”
元竹把牙侧过来,指给韶言看,韶言这才发现那牙的侧面有黑黑一个洞。
“我记得可清楚啦,这颗牙牙上面有一颗黑洞。”
元竹捧着那颗牙,很疑惑为什么这颗牙出现了它本不该出现的地方。
韶言说:“下了这么久的暴雨,应该是被冲过来了。”
“看来我还是埋得太浅了。”元竹很泄气,“阿嬷说,埋下去的牙再露出来,会发生倒霉事。”
“什么倒霉事……”韶言捏了捏他的脸,“不许胡说,你好着呢。”
“来,我们再找个好地方把它重新埋好。”
元竹这些年应该是埋过很多颗牙。他捧着牙在院子里转了几圈,最后挑中了一颗柳树。
“就埋在这底下吧!”元竹说,“好多年了,我都忘了上次埋牙牙是什么时候了。”
他那最后一颗乳牙在十三岁时脱落,自此之后元竹再没有掉过一颗牙。但他清
楚地记得,清楚地记得每一颗牙是什么时候掉的,清楚地记得每一颗牙埋在什么地方。
韶言看着他,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难过。
江百草原先每天来这边一趟,之后三天来一趟,最后是五天来一趟。以防万一,他和韶言没有直接接触,韶言也没办法再通过他了解外面是什么状况。但江百草送来的蔬菜瓜果愈来愈不新鲜,韶言的心也沉下去。
粤菜讲究个食材新鲜,这送过来的鱼肉将将没腐坏罢了。想来外面乱成一团,采买都断了。韶言倒不挑食,吃什么不是吃,但是元竹……
这也没办法,考验韶言的时候到了。食材不新鲜,就只能把重心放在调料上。各种佐料放下去,也尝不出新鲜不新鲜——煮鞋底子都好吃。
元竹也怪好养活的,也可能是韶言厨艺高超,总之他吃的挺开心。
外面很乱,但韶言和元氏都在努力给元竹宁静平和的一方天地。
每天都有死人,韶言甚至能闻到尸体烧焦的气味。但这才哪到哪里,才刚刚开始呀。卫臹是灾祸,可是杀了卫臹又有什么用呢,天灾不还是继续?元氏向老天献祭一千人牲,老天也没领情,接二连三的天灾带走的生命远比元氏献祭的人牲多。
韶言知道,还有更大的灾祸在后面,还会死更多的人。
老天是公平的,任何人都有机会死,尤其是韶言自己。但他其实不是很愿意面对这之后可能发生的
事,那更是钝刀子割肉。韶言如今还坚持着,不过是心里还存着想要死在辽东的想法。
可他突然意识到,他再回辽东的希望渺茫。
这日,韶言从梦魇中惊醒,外面天还漆黑一片。他起身,眼前的光景要比之前每一日都要清晰。
他突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。
这时他感觉到一阵难得的宁静与愉快,是人在濒死之前那精神上的最后疯狂。韶言起来,去厨房连夜给元竹烙了数张大饼,还不知道这小公子要在此处困到何时,万万不要饿到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