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”
他心情复杂地看了程宜风一眼。
韶言架起锅,煮起了肉干和麦饼,还颇为奢侈地放了些盐。
程宜风安静坐着,但他确实很饿。他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,韶言给他盛了半碗汤,加了顶尖满碗的肉干,他吃得狼吞虎咽。
咸味让他脑子清醒过来,把他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拉回来。他泪流满面,为他还活着,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。
“韶兄……”
“这回认出我了?”
韶言把肉大都留给他,自己吃汤泡面饼。
程宜风忐忑不安地问他程镜哪里去了,韶言头也不抬,答:“我把他放到他父亲母亲身边了。”
程宜风顿住了。
“你的父母兄姐都在那里,至于弟妹,我不认得,也就没能把他们都放在一处。”韶言轻声说,“你先歇着,等你眼睛恢复了,我陪你收拣他们的尸身。”
韶言说到做到,第二天一早便和程宜风一起,在程氏仙府的废墟里帮他找剩下的几个弟妹。
一,二,三,四,五,那五个孩子都被找了回来。
他们中最大的不过束发之年,最小的才八岁,死状惨烈。程宜风没见过多少死人,即使对方是自己亲人,他也很难能忍受住恶心,只
能强撑着。韶言看他脸色不好,就让他歇着,他却执拗,一定要亲自来。
一十二口人死于非命,自此,程宜风孤身一人。
所有的亲人都躺在这里,程宜风跪在地上,痛哭流涕。他憋了太久了,如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,哭得几乎要呕出血来。
他就跪在他二哥和四弟的中间,那里本来有他一个位置。
程宜风哭得极为伤心,他躲在亲人们中间哀嚎,又像是儿时那样同父母撒娇似的打滚。好像他耍个无赖,父亲母亲就能活过来一样。
韶言并不劝他,很冷静地看着他哭成一团。
程宜风已经很失控了,韶言不能再流露出过多的情绪。没有意义,哭有什么用,人死又不能复生。他的眼睛看着程宜风哭,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程宜风的以后。
若程氏还组得起来,程宜风会是下一任程氏宗主……但他立得起一族,担得起一族之长吗?
但首先得让他活下来,从这场劫难里活下来。
程宜风足足哭了一个时辰,哭得嗓子都哑了,哭到活活晕了过去。韶言没让他躺在冰天雪地里,拿厚衣裳给他裹起来。
等他再醒过来,喉咙肿痛到几乎不能言。
“父亲母亲他们就放在这里吗……如果被乌鸦吃了呢?”程宜风很费力地说。
“冻土很硬,挖不动。”韶言淡淡地说,“在地下,也一样的要被虫咬,要慢慢腐烂的只剩下白骨。”
死人,他见得太多了,已
经让他没办法再生出别的其他情绪了。
“哦……”程宜风难过地低下了头。
“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?”韶言像是在问程宜风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“你最好是去江陵,你表兄卫臻可以护着你。可我要去辽东,是万万不可能折回去的,你一个人怎能去江陵呢,只怕路上就要被流民拆吃入腹……”
他最后说:“你跟我走。”
“啊?”
“跟我去辽东。”韶言道,“我把你送到不咸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