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威进来时一路下人通通行的跪拜,就连夫人也见礼到岑威落座,这才起身。
“听闻你请了宁家子来?”他吃茶、用点心,无人伺候,却好如行云流水。
“不错。青音也大了。宁家第二个,对她也有意……”
岑威缓慢地咀嚼着,顺带掸去身上的灰尘,一心一意,一个字都不曾讲。良久,他似是做了什么决议,方才不紧不慢开口:“也未尝不可。”
又道:“先商量着罢。”
他起身,下人们头埋得越发低。走至中途,岑威骤然抬头,似是觉察到什么。
砖瓦之上,岑滞云分毫不乱地压低吐息。
一秒、两秒过去。在夫人“何事”的询问下,岑威不再怀疑,只踹了夹道的其中一个婢子,遂即命令道:“送我房里去。”
“是。”夫人恭谨地答道。
没有片刻等候,待岑威一消失在视野中,滞云便立即纵身离去。他掠过草木,踏过泥泞,尽全力飞速赶回自个儿院子。就在自窗户跃入屋子的一刹那,门外传来片川的声音。
“少爷,少爷,”片川道,“老爷那来的人,说是同你有要事交代。”
“来了。”岑滞云缓了口气,佯装无事发生,走过去打开门,以一贯轻佻的神色瞧过去。
门外乃是岑威的亲信之一。片川下去了,那人见着了岑滞云,上下打量一番笑道:“也并非要事,只是将军常道,习武之人,要多爱惜身子。近日天寒风冷,特命小的来给少爷送些药材。还望少爷切莫嫌长辈唠叨,这也是将军待爱子的一片慈心。”
爱子。
爱子个屁。
岑滞云笑答:“怎会。那就多谢了。也劳烦转告父亲,滞云定不会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。”
阂上门,岑滞云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冷却,反现出一丝冷笑来。
岑威不愧是岑威,精明敏锐到这地步。都替他打了好几次胜仗,竟然还放不下心来,待这个继子戒备到这般地步。
又想起平日里那些个岑姓兄弟的做派。
父子,兄弟,诸如此类的关系当真是教人不敢恭维,有趣到不知所措。
他又想到岑青音。
她也在议亲了,只是对象可并非是什么如意郎君。这样想着,岑滞云的目光徐徐陨灭在瞑目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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赏园子这回事,向来是长辈们谈话,孩子们一边自己个耍的。论成熟稳重,青音已算不得小孩子,她倚在夫人身旁,听了些诸如父亲要亲自替岑韶越操办婚事的闲话。
待听闻岑滞云又要代父出征时,青音的耳朵竖起来。
此番是去西南。那边地势凶险,传言百姓仍留有食人的旧俗,蛮夷兵士则以残忍著称,对待俘虏例行挖眼割鼻。
青音面不改色,心中却细细琢磨透了。父亲是要岑滞云死?并非如此。父亲是不在乎他死活。他活着打胜仗是立功,身死败了是殉职。于岑威而言,通通没有坏处。
岑滞云仅仅只是岑威捡来的一条野狗。
他会死。岑青音阂上眼。
她在园子里散步,不久便被人叫住。回首见是宁瞻南和宁阮阮同行,一对兄妹,瞧起来好生和谐。
宁瞻南与他妹妹说了些什么,宁阮阮便鼓起腮帮子来,气鼓鼓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:“一见着岑六小姐,二哥便不要妹妹了!当真是无情无义!”
“胡说八道什么,”宁瞻南倒不像是会宠溺妹妹的样子,只是亦作出了宽慰,“回去买椰子糕与你。”
“一言为定。二哥可不得食言。”说着,宁阮阮同青音点过头,随即由丫鬟们领着,朝另一边去了。
岑青音不由自主想,若是教她与岑滞云这般,那定然很恶心。
不过,光想想便教她笑出来。
瞧见她笑,倒惹得宁瞻南诧异。惊讶之余,心中也悸动几分,愈发想知道,是什么使得一贯沉稳寡然的岑六小姐会心微笑。
问起来,却被轻而易举带了过去。二人边走边闲聊了几句,无一不是宁瞻南说得上来得话题,她的事却一点不曾提及。
秋冬深入时,满地皆是枯黄的落叶,漫步时唯有沙沙声穿耳而过,惬意而松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