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人掩住嘴,满面皆是惊愕。
青音也诧异。
岑威道:“若非是滞云在,只怕是命都没了。”
岑滞云。
终于有了这个名字。
青音时不时在想,她似乎是在乎他是死是活的。毕竟这偌大的人间里独他二人是死过一次的人。他们是同类,是得以相互理解、相互依靠的对象。
岑威道:“我预备着遣韶越去替平儿。”
夫人及时提醒他:“韶越刚大婚。”
“混账话,他已然忘了老八身在何处吗?他要不顾及自个儿大哥的生死存亡了吗?”岑威不费吹灰之力反驳她,“儿女闲情,怎会比打仗更要紧?”
不错,青音想。这便是岑家人的宿命。
八弟弟的尸骨至今仍未收回。恰是前年的事。他被西南那群蛮族俘虏,父亲率军,却执意不肯答应敌军的条件。
随后便是——
便是杀戮。
江水穿流而过,他们在西岸,岑威率领的将士们在东侧,眼睁睁瞧着岑八少爷被喂了毒药,待毒发了便补上一刀,任他跌落滔滔江水中。
自始至终,岑威不为所动。身死之人,仿佛权是他人。
消息早上发出去,夜里便听闻,岑韶越院子里的新妇竟是个刚烈的,吵着闹着要见公婆讨公道,却不知,岑府里,岑威便是公道。
姓严的五少奶奶对岑威有过无穷幻想,然终还是迎来了大梦初醒之日。
严家是制药材的,为着销路方才想搭上岑威。诸位姐妹志皆在此,唯独严鹊娘不同。
七岁时头一回见着岑威,她便真正仰慕起了这个男子。可惜天不遂人愿,不择手段爬上他的床,末了却嫁给了他的儿子。
青音只觉倒胃口。
不过此等腌攒事,也不必大惊小怪就是了。
这婆娘先世时同她打过几次交道,回回都教人觉着疯疯癫癫、莫名其妙。
偶有时静下心来评判,严鹊娘许不过对岑威执念更深些。只是光凭这一点,便称得上是麻烦了。
严鹊娘生生折腾了一宿。天还未亮,青音便得了急信,乃是父亲那传来的,命她亲自送岑韶越过去。
一路颠簸,光想想便知劳累。不尽然,她觉着无缘无故。
底下听了消息的道,是那严鹊娘寻死觅活的,扰得院子里不安宁,非逼着岑威给他个说法。岑韶越自己个儿给赏了嘴巴子,还非得冲出去,去那一家之主门前跪呢。
夫人听了:“真是不合规矩,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——”
岑威却破天荒食着冰糖橘道:“有点意思。”
有什么意思?
不去是不可能的。
岑威给的说法,便是教岑韶越风风光光去。
有什么能比京城第一的贵女岑六亲领父命送着他去更为郑重呢?
但这样的安排,别说是青音,就连夫人都不快。
青音在夫人身边买通过的下人来复述了,说是夫人道“何必连累青音”时,岑威答:“物尽其用罢了。”
是。
父亲不能亲自出面的场合,兄长们不在的不在,抱恙的抱恙。她又是女儿里最做得用的。
只是。
青音拿捏着父亲给的那串珠子,道:“竟连我一并疑心起来了。”
疑心不为怪。
毕竟她重活过一回后的的确确做了好些稀罕事。推脱嫁给太子的事,哪是能瞒得过长辈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