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蚱蜢。
他死她死,她死他也要死。
岑滞云在流血。
她瞧见他肆无忌惮地发笑,身上却血流如注。他佯装无事,又或者,他已然觉察不出痛来了,因而只顾再度起身。
他被岑威一招推回来,撞得红木书橱分崩离析。岑青音恰好攀到那,去搀他,却听岑滞云低语道:“抱歉,要杀你爹了。”
“说什么大话。办得到的话,”她咬牙切齿道,“尽快去杀!”
岑滞云喉咙里泛着血腥味,笑了两声,随即又闯了过去。接连几刀,岑威仍是气势汹汹,招手怒笑着命他过来。岑滞云耳朵险些被削去,却毫无后怕可言,答:“妙啊。”
那是杀意与杀意的震荡。
使人肝胆欲裂、心潮澎湃。
岑青音逃也逃不掉,惟有在这震荡的中央回想起旧时尘封的往事。那时岑威尚未被封为大将军,他也有要看人眼色行事的时候。心情不好了,便在家里头练剑。
青音默默候在一旁。如此同父亲静静度过午后,无容置疑是再快活不过的事了。
那时父亲吃她煮的茶和小菜,也会抽空问她的功课,于是她总背得很好。
因她而高兴起来的时候,岑威会笑。
青音分辨得清的,父亲杀气腾腾的笑,父亲恼怒的笑,父亲敷衍的笑,父亲嘲弄的笑。以及父亲那时候那种慈爱的笑。
只是。
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了。
而此刻。
岑滞云低吼一声,挥刀快攻斩向岑威。而岑威也稍有吃力地阻挡。二人的刀猛烈相撞,不约而同皆在此时弹飞出去。
长刀破了窗飞出院子。
因着岑威先前不得任何人接近的命令,四下无人胆敢进门。
另一把刀则插在了岑青音眼前的壁上。
青音望着近在咫尺的兵器,再回头,不论岑威还是岑滞云通通都注视着自己。
“青音!”岑威喝令道,“愣着做甚!还不速速替为父拿来!”
岑青音望着他,一分一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良久,她什么都听不见,惟有一个念头在脑内里曲折回荡。
他终究还是没再如先前那般朝她笑。
噪音如泣如诉,是阵雨前夕轰隆隆逆转的滚云回覆。
那便。
不能。
怪我。
了。
父亲。
青音毅然决然起身。她踏住墙猛地将那把刀抽出来,刀柄因积血而光滑不能握,她裹以衣袖,回过身去,岑滞云已先人一步向前扑来。他朝她伸出手,青音拿住刀口,将擦拭干净的刀柄递给他。
一切如水中花镜中月。
充斥着虚妄与悲怆。
凄艳。
欢愉。
哀转久绝。
他接过那把刀。
而她朝他微笑。笑如昙花绮丽一现,水面涟漪悄无声息展开。两个人浑身上下都血迹斑斑,事已至此,向前是万丈深渊,后退亦有饿鬼虎视眈眈。她看向他,笑如泪般簌簌滚落,双唇颤抖着翕动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