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好怕。”
他的睫毛被眼泪打湿,像是一个苍白的瓷娃娃,满脸都是湿漉漉的泪水,可怜巴巴地蹲着,身上?还沾了?点泥,唇瓣被他因为过度紧张,咬得鲜红欲滴,哭个不停。
丛林虽然看着地势险要,但昆仑对这片林子有管辖权,早就?已经设置好了?各种?隐秘的路标,正常人只要稍微动点脑子,就?能找到路。
但少?年却真的是个绣花枕头,空有一张好看的脸,脑子里空空荡荡,是个活生生的路痴。
笨死?了?。
可明明只是一个在丛林中不认路的笨蛋,是怎么走到今天,成为令人谈之色变的血观音,又成为无数人不知其真实身份,却又感恩戴德的小神医的呢?
他本应该在锦绣丛中长大,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。
若是他当年知道谢纾从今往后,无家可归,就?此漂泊三百年,当初的他会舍得把少?年一个人孤身抛在那么大的林子中,听他哭泣吗?
成长总是伴随着撕裂的阵痛,他当年没有明白,如?今却为时已晚。
“对不起。”
周不渡闭了?闭眼,说:“我当初,不应该赌气?扔下你。”
“以后不会了?。”
少?年被他抱在怀里,呆呆地看着他,周不渡被他看着,像是想笑?,但是声音又那么地苦涩,他说:“是是啊。”
“你怎么那么厉害呢?”
如?果你不那么厉害,是不是,就?能少?吃一点苦头,是不是就?能少?背负一些?责任,是不是就?能……不变成现在一触即碎的模样?
周不渡一生克己复礼,他年少?时看着昆仑外的石碑,也想过要“为万世开太平”,那是一腔孤勇的少?年义气?。
可他也是人,也会自私,有时候也会想,要是谢纾可以真的变成一个恶毒的人就?好了?。他凭什么要吃那些?苦,凭什么要为了?别人付出那么多,凭什么在他已经那么那么难过的时候,还要被千夫所?指?
鬼医说:“他这些?年郁结于心,吃了?那么苦,没有人肯定他。人心是肉长的,他会难过。”
所?以他要肯定他,支持他,鼓励他。
因为谢纾真的值得这些?夸赞。
“你当过魔修,但是你没有杀过无辜的人。”
“你屠过城,但我知道……你不处理,会有更糟糕的事情。”
“你还用自己的身体……救了?很多很多的人,成了?很多百姓提起来就?会感动落泪的小神医。”
“他们走投无路时,是你给了?他们帮助。”
“真的。特?别,特?别厉害。”
他试探着伸出手?,像抚摸小猫的背一样,抚摸着少?年柔软的、有些?凌乱的黑发。
谢纾没有拒绝,被周不渡抚摸着,眼神空茫,乖得令人心疼。
“我在重建无涧鬼域。你喜欢花,所?以我想让这里的路有繁花盛开。你喜欢集市,喜欢热闹,所?以好多鬼修听说了?,也想要筹备一场锣鼓喧天的夏日祭,等你醒来。”
“你想要成为游医,游历天下,我就?陪你,去看昆仑的桃花,蓬莱的海,仙盟高山之上?的流云。”
“有那么多的风景。”
“你来不来?”
周不渡笑?了?一下。
他的笑?容浅淡无痕,眼前是大片大片盛开的紫藤萝,淡紫色的花雨簌簌落下,光芒万丈里,他坐在草地上?,抱着红衣少?年,也抱着他的一生。
他慢慢跟少?年讲无涧鬼域的未来发展规划,用旅游去试探少?年,说了?很多很多话?,他本来话?少?,可是如?今对着少?年,却是千言万语汇聚于心,想说的有太多,可敢说的又太少?,只能把一腔情意扼杀。
即使如?此,他也没有停下,絮语着诉说。
只是这里面,没有关于他自己的一切。三百年是谢纾的回忆,而他到底是从何而来,又去往何处,知道什么,如?何知道,都是雨中雾云中雨,无人知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