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白曜刚用勺子在果冻般的蒸蛋上划出棋盘,闻言老老实实吃了一口,下意识看向装鸡蛋的筐子,边嚼边说:“我那不是,小时候不懂事嘛……”
她曾看过一本书,叫《不吃鸡蛋的人》,起初是觉得书名有意思就买了,顺便看看怎么会有和她意气相倾的人。可她读过之后才发现,书中的主角不吃鸡蛋是谎言。
而自己,是真的不爱吃鸡蛋。
从小,沈白曜像是和鸡蛋有仇,包括但不限于水煮蛋、炸鸡蛋、荷包蛋等。据她本人所说,嫌弃鸡蛋总有一股腥味,让人难以下咽。沈瑜年和冯昭筠为了哄她吃鸡蛋,没少下功夫。
然而,当时的白曜小朋友已经学会了“看碟下菜”的本事,趁妈妈不在时,就干打雷不下雨和爸爸撒娇,冯昭筠那她没办法,只能变着法的把鸡蛋做成别的花样。
可把鸡蛋做成蛋花或炒蛋的形式,终究不如完整的鸡蛋营养价值高。后来沈瑜年发现女儿小小年纪一肚子心眼儿,就每天早晨坐在她旁边盯着她,必须吃一个鸡蛋,再放她去上幼儿园。
下有对策,沈白曜小朋友逮着爸妈都不在餐桌时,把熟鸡蛋藏在鸡蛋筐里,和其他生鸡蛋混在一起。小朋友自以为天衣无缝,并故技重施了好几次,直到几天后厨房传出臭鸡蛋的味道才被发现……
再后来,就是沈白曜六岁那年的一天,她怎么也没等到妈妈回家。
起初,她以为是自己不好好吃鸡蛋,妈妈生气了不回家。于是晚上偷偷起来,怕吵醒爸爸,轻手轻脚踩着小板凳,有样学样煮了三个蛋。
可是她忍着恶心,好不容易吃完三个蛋时,妈妈还是没有回来……
爸爸发现她坐在饭桌旁吃蛋时,把她抱起来,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,许久没刮的胡渣蹭得人脸疼。
她问,妈妈去哪儿了?
爸爸说,妈妈出远门了。
后来,沈白曜长大了才明白,妈妈出的这趟远门,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意思。
她摇摇头从回忆抽离出来,用力眨了眨眼,忽略鸡蛋的腥味,三下五除二把蒸蛋吃完,擦了擦嘴,回屋拿书包。出来后,她发现爸爸正拨弄着摆在鞋柜上的百合花。
冯昭筠轻捻着指腹处若有若无的的花香,意图留住转瞬即逝的芬芳,花香沁人心脾,给人以身心舒畅。他只觉莫名心安,在那岁月沉淀的眉目,留下几分温和。
“走吧。”他见女儿出来,径直打开了门。
“我自己……”在爸爸的开门声中,沈白曜把后半句“去学校就行”咽了回去。
……
从家里到师大附中,开车大概只需要一刻钟,走路的话二十分钟左右。而师大附中和定海大学是两个方向,沈白曜多次表示自己走路上学就行,她怕麻烦到爸爸。但冯昭筠担心从家到学校要经过车流量大的十字路口,出于安全考虑,还是亲自送女儿上学。
路程很短,却要经过两个红绿灯,沈白曜掠视着窗外,南归北去,熙来攘往……以窗为荧幕,人生百态就是在上演的剧情,如同电影闪过。
就像是马路对面等红绿灯的那对母女,她好像昨天就见过她们了。
沈白曜有时会想,她的人生是不是一部《楚门的世界》,周围人都在演她。
其实,她并不讨厌这种猜想,因为这样,年幼丧母就只是一个设定好的剧情。而等她洞悉这个世界的bug,走到天梯的尽头时,妈妈就会在门的后面等待她,拥抱她。
冯昭筠从后视镜注意到女儿怏怏的神色,温声道:“昨晚几点睡的?”
游离在外的沈白曜被一下子拽回现实,思忖片刻,“十二点……多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