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忙道:“节义也有大节小义之分。君臣之道,三纲五常方为大节。养育之恩,恩情虽深,却也得在大节之后。况且陛下仁孝,人所共知。再则此事也非微臣一人所见,宗正寺、礼部都有此意见。届时微臣出头,领众人起草一份奏章,恳请将先先帝以皇后之礼葬入先帝陵中。陛下以为若何?”
“此事,只怕还得从长计议。”话虽如此说,看由康神情,已是答应的了。
沈茂乃外臣,不在此守灵,说完这等大事便欲告辞,却被由康一把拉住。
只听由康说到:“此事怕是还得问过宗亲们的意见才好。”虽说他有遗诏在手,但因为身世成谜,皇室宗亲对他登基颇有非议,闹到现在连登基的日子都定不下来。他有心处置梁河王,加以警示,奈何一直遭人掣肘,反对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。他十分清楚宗室对先帝一样不满,让先帝以皇后之礼下葬,宗亲必定求之不得。自己则正要以此为条件换一个梁河王。
沈茂诧异道:“宗亲对此事只怕绝无异议。”
由康眉毛一挑,双眼不由向上一看,笑着道:“他们当然愿意。但梁河王此人阴险狡诈,朕绝不会同意他所提议之事。”
沈茂明白了:“此事臣自当全力斡旋。”
槐庄仍在一张一张地烧纸钱。她很细心,将粘在一处的纸钱一页页分开。因为阴阳先生说,若纸钱粘在一处,地下的人是收不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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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将手中纸钱烧完,不禁抬头看了看灵位后的棺木。先帝就在那具黑沉沉的棺木中。
头七未过,尸骨未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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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康跪了一整天,膝盖发疼。好容易得个喘气的机会,还被沈茂清楚说了一大通。这帝位真心不是容易坐的。
他一面令人揉着膝盖,一面啜了口热茶。刚放下茶盏,见一个人影渐渐走近。细看一看,原来是槐庄。
若是以前,他还得起身迎接一番。但如今不同了。他已经是皇帝了,自然无需再对母皇的女官毕恭毕敬。
他坐着,心满意足地受了槐庄的请安。
槐庄好像瘦了些。窄窄的身子套在雪白的孝服里,纸片似的。头上戴的皆是素白银器。
不等由康问话,她跪下磕了个头:“奴婢有事禀报”。她双眼向下垂着,脸上未施脂粉,说不尽的孤寒之气。
由康微微有些吃惊,不知为何槐庄突然行这样大礼。转念一想,突然想到刚才自己与沈茂之言,只怕已经落入她耳中。忽然浑身一僵,不禁朝外一望,忽而想起母皇已死,再动不得自己,又放松下来。即便那些话让她听见了又如何?他不禁笑着望向槐庄,毫不遮掩得意之情。挥手示意近旁的宫女皆退去。
槐庄等了一会儿,直到脚步声消失,才低着头缓缓开口:“方才沈大人所言,奴婢都听见了。”
由康心里嗤一声,果然是为了此事。哼,现在还想着做忠仆!
“沈大人是饱读圣贤书的官老爷,自然比奴婢有见识,说的也比奴婢说的有道理。奴婢什么都不懂,跟在先帝身边半辈子,一切皆以先帝所想为要。既然先帝有遗诏传位陛下,那么奴婢一门心思也要为陛下着想。”
她顿了一下,终于抬起头,望向由康:“陛下的太子之位是先帝立的,传位的遗诏是先帝定的。若先帝不是先帝,而是先皇后,那么这一切,太子也好,遗诏也罢,还有何凭据?”
由康只觉字字句句,如惊雷闪电,震得他浑身发凉。
是啊,若母皇变成了母后,自己的地位以何为凭?
槐庄并未停下,接着道:“况且梁河王居心叵测,另有所图,联合宗亲非议陛下身世。宫中宝策已丢,陛下身世注定不可考。一旦遗诏算不上遗诏,宗亲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拷问血统么?”
由康早就坐不住,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掌心沁出一层层冷汗。他一手抓着椅背,如鹰隼一般狠狠盯着槐庄。
事已至此,若还想不明白,就真是太蠢了!
“是你们做的是不是?故意丢了宝策,让他们怀疑我的身世?我就奇怪,以母皇的手腕,怎么可能搞不定区区一个梁河王!她就是故意留着他,给我使绊子。”
槐庄又跪下了,磕了头,声音不缓不急:“奴婢惶恐,奴婢不知。奴婢只是说出心中所想,想为陛下保住皇位。”
“哼!”由康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一个地往外挤出这些字:“果然是母皇!算无遗策!到死还要算这一把!你放心,我当然要用最高规格风光大藏。千古唯一女帝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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