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事不忘后事之师,这群白莲教徒比起蒙古王公,还要更害怕明朝在这九边成了气候。
沉默半晌,终於有另一名教首打破了沉寂,语气中带著一丝不確定:
“可……可如今互市不是一直开著吗?九边的蒙古部落从湟中之战后,也早就不成气候了。”
“维持现在这个模样,不是挺好的吗?那狗皇帝,也未必就要再进一步吧?”
他看了一眼眾人,继续说道:
“再说了,那狗皇帝说什么『人地之爭』,要抢地盘,也该是往辽东、往南边那些富庶地方去。这蒙古草原上,除了草就是沙子,抢来何用?”
“何用?”阴鷙老者再次冷笑,眼神锐利如刀,“尽復河套,驱逐韃虏,这是多大的名头,多大的威风!哪个少年天子,能忍得住这般诱惑!?”
“你们还没看明白吗?他要真能励精图治,一旦腾出手来解决了辽东的女真人,下一个要动的,必然就是蒙古!臥榻之侧,岂容他人鼾睡?”
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,浇得眾人心头一凉。
蒙古这地方,天寒地冻,贫瘠异常。
但对他们这些被大明朝廷视为心腹大患的白莲教徒而言,却是一处难得的避风港。
因此,各人传教之地或在陕西、或在山西、或在直隶。
但无论如何,大部分教首都会將自己的身家財富,拿出一部分来,安置在这相对安全的青城,以作后路。
若是明军真的打过来,青城易主,他们將何去何从?
那些蒙古贵族们,对他们的財富早已垂涎三尺,和这群只认弯刀和利益的蛮族去讲什么唇亡齿寒的道理,无异於对牛弹琴。
郭鸞眼看气氛在三言两语间变得如此低沉,连忙岔开话题。
他转头,看向一名面容精干的教徒,问道:“韦香主,京城那边,事情办得如何了?”
韦香主摇了摇头:
“我寻了周应元掌柜的路子,了数月水墨功夫,眼见就要打通关节了。”
“谁知突然就换了皇帝,紧接著没过多久,这顺天府来了个什么王推官,直接联合起东厂,就开始搞什么胥吏整顿,周掌柜那边的关係一下子全断了。”
他接著一嘆,继续道:
“这其实也还不算什么,无非是重新使钱罢了。”
“但关键是上个月那皇帝提了个『人地之爭』,周掌柜以为是好机会,往京中贴了诸多小报。”
韦香主说到这里都开始怀疑人生了,毕竟实在是诸事不顺,太过巧合。
“紧跟著顺天府那个章府丞就开始推什么保甲之法,各坊里甲拿了严令逐一排查。”
“我毕竟是生面孔,怕被邻里出首举告,只好先撤了回来,只留周掌柜在那边继续想法子。”
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声音沉了下去:“只是如今,秋决之日將近……妙鲜大师他,恐怕是不妙了。”
妙鲜大师,山西白莲教中人,平日以僧人身份为掩护,四方游走。
今年春夏,他奉命潜入京师,准备寻机再烧火药厂,以策应寧远方向的战事,却不想一时失手,被官府抓了个正著。
当时只能拼命掩饰,只言说自己是要去烧草场,但仍旧是被定了个秋后问斩。
郭鸞他们方才所议论的,正是如何营救此人。
听到这个消息,郭鸞长嘆一声,双手合十,低声念道:
“无生老母,愿大师能早归真空家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