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李璟川,则在她看不见的角度,目光深沉地落在她低垂的、露出一段脆弱白皙脖颈的侧影上,眼底深处,是无人得见的、如同深海漩涡般翻涌的算计与势在必得。
傍晚十分,李璟川回到柏悦,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凝视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良久,他转身,对垂手恭立的助理吩咐了一句,语气平淡无波,如同在交代一件最寻常的公事:
“去查一下顾言画廊近三年的经营状况,税务记录,以及历次展览的赞助资金来源和最终成交明细,要详细。”
助理神色一凛,立刻领会,低声应道:“是,市长。”
助理悄然退出书房,带上门。
李璟川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万家灯火,深邃的眼底,终于掠过一丝冰冷。
顾言想用这种方式在他的领域里撬动墙角,未免太过天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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联合策展的会议,在一栋汇聚了多家画廊与艺术机构的现代化大厦里举行。
会议室的玻璃墙外是江市纵横交错的街景,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光洁的长桌上投下清晰锐利的光痕,如同与会者们泾渭分明的立场。
顾言一身当季高定西装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他站在演示屏前,挥舞着激光笔,意气风发。
他的提案充斥着市场数据、藏家偏好、媒体引爆点这类词汇,精心准备的ppt上,炫目的图表与高价成交的艺术品图片交替闪烁。
“舒榆的作品风格独特,但我们必须要考虑如何让它更接地气,更具话题吸引力。”顾言的声音充满蛊惑力,他指向一组色彩浓艳、构图夸张的当代作品,“比如这个系列,我们可以借鉴其强烈的视觉冲击力,在宣传上主打美女画家与她的神秘缪斯这类概念,绝对能迅速打开知名度。”
舒榆坐在长桌另一端,面前摊开着自己的笔记和草图,上面是她为展览构思的、基于江市老城光影与个人记忆的静谧系列。
顾言的话语像一道道粗糙的砂纸,摩擦着她敏感的艺术神经。
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被强行与她联系在一起的、浮华喧嚣的图像,胃里隐隐泛起不适。
“我不同意。”舒榆开口,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喧嚣的池塘,让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。
她抬起头,目光清亮而坚定,“艺术表达不应被市场指标粗暴定义,我的创作源于对城市记忆与个人情感的观察,不需要依靠噱头来吸引眼球。”
顾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舒展开,带着一种包容式的耐心:“舒榆,我理解你的艺术坚持,但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一个展览,一个需要真金白银投入、并期望获得回报的项目,纯粹的艺术固然可贵,但让它产生价值,被更多人看到和收藏,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吗?”
“价值的衡量标准,不应只有价格。”舒榆寸步不让,“我希望观众是通过作品本身的内涵与它产生共鸣,而不是被包装出来的话题所吸引,展陈设计也应该服务于作品氛围的营造,而不是变成炫技的秀场。”
会议的气氛在双方你来我往的争论中,时而紧绷,时而陷入僵持。
顾言引经据典,大谈运营之道;舒榆则坚守初心,捍卫创作本源。
合作的初衷在一次次理念碰撞中,仿佛变得模糊起来。
舒榆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,那不仅仅是连日讨论的劳神,更是与一个完全不同的价值体系抗争时产生的无力感。
又一次,关于开幕式是否要邀请网红明星造势的争论无果而终。
顾言坚持这是扩大影响力的捷径,舒榆则认为这完全背离了展览的学术基调。
激烈的言辞过后,会议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舒榆霍然起身,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。“我需要透透气。”
她丢下这句话,甚至没有看顾言瞬间难看的脸色,径直离开了会议室。
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走廊地面上,发出空旷的回响。
她按下电梯下行键,身体微微靠着冰凉的金属墙壁,闭上眼,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
眉心处仿佛打了一个结,怎么也抚不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