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溪走后的第二个傍晚,门铃不合时宜地尖锐响起,打断了书房里正各自忙碌的静谧。
舒榆放下画笔,略带疑惑地去开门,这里的安保极为严格,寻常访客根本到不了入户门。
当猫眼里映出那张堆满谄媚笑容、却又透着几分刻薄与陌生的脸时,舒榆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。
她猛地拉开门,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:“你怎么上来的?”
门外站着的,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,舒广生。
他被女儿凌厉的语气问得一噎,随即又挺直了些腰板,带着点市侩的得意:“我怎么上来的?我跟楼下的人说,你是我女儿,他们还能不让我这个当爸的上来看看闺女?”
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两盒看起来廉价的保健品,目光却迫不及待地越过她,贪婪地扫视着这间显然价值不菲的公寓内部,“哎呀,小榆,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,上了电视,办了画展,还交了这么有本事的男朋友。”
他搓着手,笑容里充满了算计。
自十二岁那年爷爷去世,父母将责任推卸到她身上,并在互相指责与冷眼中迅速离婚、各自组建新家庭后,她与他们的联系便近乎断绝。
那些年在冷眼与忽视中度过的日子,早已将亲情消磨殆尽。
舒榆一只手扶着门框,并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,声音清冷得像结了冰:“有事吗?”
舒广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堆起更浓的讨好:“你看你这孩子,爸爸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?你现在跟李市长…咳,我是说,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,爸爸也替你高兴,就是你看,你弟弟,就是你阿姨的孩子,他马上中专毕业了,工作还没着落听说最近市政那边有个挺不错的项目在招标,你看能不能跟李市长提一句,关照关照?都是一家人……”
果然如此。
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都想到处找关系,自己亲生的孩子却丝毫不顾。
这位父亲丝毫不会管自己会不会为难,说了那些话之后又如何和李璟川相处,他还是那样,永远只顾着他自己和他有关的利益。
舒榆心底一片寒凉,连最后一丝微弱的、不切实际的期待也彻底粉碎。
她打断他,语气没有一丝波澜:“我做不到,他的工作,我从不干涉,请你离开。”
见她态度如此冷硬决绝,舒广生脸上那点伪装出的慈爱终于挂不住了,转而露出惯常的、带着指责的刻薄嘴脸:“舒榆!你怎么这么冷血?我是你爸!让你帮这点小忙都不肯?你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?要不是你当年非要叫你爷爷,你爷爷怎么能摔下梯子最后就那么走了!你现在飞黄腾达了,就想六亲不认吗?!”
“爷爷”两个字和那段被扭曲的往事,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精准地捅进了舒榆心底最脆弱、最鲜血淋漓的旧伤。
舒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,扶住门框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,呼吸骤然急促起来,那些被刻意尘封的愧疚与痛苦排山倒海般涌上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她想反驳,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就在她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,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种无形却强大的安抚力量:“灿灿,谁来了?”
李璟川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前,他似乎是提前回来了,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。
他没有穿西装外套,只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色衬衫,身形挺拔,目光平静地落在门外的舒广生身上,那眼神并不锐利,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、洞悉一切的淡漠威压。
舒广生显然没料到李璟川会这时候回家,更被他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所慑,嚣张气焰瞬间矮了半截,脸上闪过一丝慌乱,下意识地弓了腰:“李、李市长…您、您回家了啊……”
李璟川没有理会他那谄媚的称呼,走过去手臂自然地环上舒榆微微颤抖的肩膀,将她半护在身后,隔绝了舒广生令人不适的视线。
他的目光依旧平静,看着舒广生语气甚至算得上平和,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:
“舒叔叔,”他用了这个疏离的称呼,“舒榆现在由我照顾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冷静的探照灯,将舒广生那点不堪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,“您当年的失职,法律上已无从追究,但请自重,不要再来自取其辱。”
“自取其辱”四个字,他吐得清晰而缓慢,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。
李璟川甚至没有提高声调,但那平静话语下隐含的、仿佛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底牌的笃定,让舒长生瞬间冷汗涔涔。
他猛地想起自己过去一些不太光彩的、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旧事,脸色顿时变得灰败。
“我…我就是来看看小榆,没、没别的事…”舒广生语无伦次地解释着,再不敢提任何要求,几乎是落荒而逃,连那两盒廉价的保健品都忘了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