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那又怎么样呢?
死者已逝。
更何况,从来不会有人知道,那个被他们谈起时会感到些许唏嘘的对象,至今仍被困在车站的一隅之地,久久不得解脱。
&ldo;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呢?&rdo;
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质疑,堀口千里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。
旁边的人没有回答。
良久的沉默。
又过了一会儿,堀口千里自己开了口,她的声音很轻,谈起的是另一个毫无关联的话题。
&ldo;我以前很不喜欢自己的家庭。&rdo;
她说。
&ldo;爸爸也好妈妈也好,从来都是忙着埋头在自己的工作里,搞得我家一年到头连三个人坐在一起的机会都少得可怜。我一直在想,反正我也不是小孩子了,在他们心里,他们给我物质条件,我用成绩和面子来回报他们,这样就够了。&rdo;
&ldo;但是。&rdo;
&ldo;在我死了以后才发现,原来我最想见到的还是他们。&rdo;
被困在车站里的堀口千里,唯一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,是在身亡的几个月后。
在那个时候,他们终于鼓起勇气,来到这个夺走独生女性命的地方来看一眼。
父亲跟母亲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在公共场所、在人前落泪,平时优雅的母亲却仍然红了眼眶,她用手帕拭去泪水的时候,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就站在旁边想要触碰她的眼角。
妈妈,别哭。
堀口千里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母亲的身体,又转身想去握住父亲颤抖的双手,发现这依然是徒劳。
在母亲终于抑制不住情绪、濒临崩溃的时候,父亲揽着妻子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车站,在出站时,他又回头看了一眼。
他们只来过这里一次。
她没法离开这儿,所以在那之后,堀口千里再也没能见到自己的父母。她不知道到底是他们搬离了这个伤心地,还是只是永远不再来这个车站。
身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方才还站着的人此时径直跟堀口千里一样在站台边上坐下,动作算不上优雅,毫不在意自己的一袭白衣会不会沾染上污迹‐‐跟无法真正接触到站台的堀口千里不同,他是可以凝结出实体的。
跟堀口千里以往所想象的神明的形象压根搭不上边。
但光是跟他同处一地,堀口千里就可以感觉得出他力量的强大。
而她自己,因为枉死,加上对生者的一抹执念,怨气侵入魂魄,不仅无法投胎,还始终被困在这狭小的站台上。
从春天到秋天,从冬天到夏天。
曾经生而为人的些许温情早就不再,剩下的只有渐渐扭曲出来的、对这个世界的恨意。
由于旁边那个人的动作,堀口千里将原本支在两侧的手收在了大腿上方。
&ldo;我是真的,很想推他下去。&rdo;
怨灵用一种感慨般的语气说道,透着一股近乎天真的残忍。
以及不可控的恶意。
半个小时前,站台迎来了这个午夜的最后一班末班车。
三年间翻滚着的怨气,逐渐凝结成了实质般的杀意,而在看到那个身着西装满脸疲惫的上班族时,就像是启动了哪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机关,杀意再也无法控制地喷涌了出来。堀口千里的指尖即将探到男人后背的前一秒,有人抓住了她的手。
路灯昏暗的灯光下,她右手手腕上那一圈焦黑的痕迹依然再清晰不过,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一阵疼痛‐‐尽管她跟制造出这痕迹的家伙都知道,他当时并没有用什么力气。
直接与神明发生肢体上的接触,本身就是对她灵体的伤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