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,她提着最后一口气,也不管什么难度不难度,只剩下最后一支箭了,决不允许功败垂成。她全身的力气凝聚在大拇指上,最后的一拉,充满了悲愤和怨毒,如地狱里的催魂使者……“四太子……”“快保护四太子……”金兀术的身子掉下马背,那一箭,斜斜地插在他的左腰上,能看到鲜血顺着兜鍪的缝隙流下来。花溶松一口气,笑起来。略微回头,放松警惕,想在人群中寻找。却是茫然的,忘了自己应该寻找什么。好一会儿,她才想起,是秦尚城。是秦大王。这个世界上,曾有一个男人,他如此多次为了自己出生入死。他对不起全世界,但是,他却是自己的守护神。远远的,秦大王在包围圈里苟延残喘,幸得他身躯特别高大。他奇异地看着她,忘了喊她,忘了叫她,这一刻,她那么勇猛,比自己生平所见的任何人都更加勇猛。没有人可以依靠了,就依靠自己;没有人可以去厮杀了,就自己去厮杀!他忽然就热泪盈眶,想起她十七岁那年的逃亡。她就是这样,为了自己认定的目标,总是百折不挠,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。他看着她,连容颜也瞬间苍老。和她的满头的白发一样,是白的,惨白。发如雪,面如雪。他这时也记起了小饭馆里,戴花的女人的歌声:玉京曾忆昔繁华。万里帝王家。琼林玉殿,朝喧弦管,暮列笙琶。花城人去今萧索,春梦绕胡沙。家山何处,忍听羌笛,吹彻梅花。终究是一场春梦,环绕胡沙,这是无能的宋徽宗的宿命,也是那片土地上所有为之奋斗的人民的命运。他惨笑一声,自己生平对立身边的侍卫都停止了动作,金兀术按着腰间,如遭雷击,只下意识地挥出方天画戟,完全是出自本能,对敌的本能,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,只知道杀杀杀……眼看,方天画戟就要砍向花溶的胸口,这一拍去,纵然十个花溶,也彻底废掉了……一支梨花长枪挑住他的方天画戟,少年人的勇锐跟他的衰弱形成鲜明的对比。他一用力,竟然完全不敌那支梨花枪;然后,少年一用力,虎虎生风,带着雷霆之势,只听得重重一声挫地的声音,他的方天画戟掉在地上……一时,只有两双眼睛相对,他的,如初生牛犊;他的,如夕阳迟暮。疲惫的喘息,少年的急切,都是一色的对立。终究是对立。陆文龙长枪一挑,将母亲护在自己身边,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,一时之间,他觉得自己长大了,忽然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立在高山之巅,和天地一样长,保护着自己的妈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