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追,杀无赦,一个也不许跑……”武乞迈呆了一下。竟然一时没动。“快去追,一个活口也不留,杀,都杀了……全部杀了……”武乞迈不敢再有任何的借口和停留,飞也似地追了上去。“杀杀杀……”“杀杀杀……”秦大王自始至终,从未对金兀术有过任何的幻想,他深知此人该狠毒时绝不善良,方为他政客本色,现在假惺惺的面具一揭破,绝不会对花溶留任何的情面。所以,才找出那个唯一的缺口,希望花溶能侥幸逃生。但是,金兀术显然也早已留意到了那个缺口,立刻下达了必杀令,金军,大规模地往那里追去。他的希望瞬间破灭,他已经顾不得害怕,挥舞着大刀,也拼命向花溶的方向追去,想靠近她,或者截杀那些胆敢阻挠她逃生的人。他自己已经不抱着任何逃生的希望了,只遥遥地看着那个女人,看着她如落入陷阱的小鹿,声声悲切的呼唤:“秦尚城……秦大王呵……”眼睛忽然花了,想起她十七岁的模样,想起她被自己打伤后的悲苦,想起她因为杨三叔威逼,不得不流浪天涯,想起自己跟她赌气,要她先屈服……这些,都是自己欠她的,自己,真真对不起这个女人,竟然没能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。他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,就算是举全部的力量,只为换她这一次的逃生,如此而已。正要接近花溶的一队金军忽然停滞,那是一个大汉,竟然生生从大黑马上跳下来,飞掠过人头,横在他们面前,劈头就砍,以血肉之躯挡住了连环的骏马……终究是血肉之躯,割鹿刀刀刀下去,却再也抵挡不住飞来的利箭,利贯长空,带着雷霆之气,那是四太子,曾在射柳节上大显身手的金国女魔头这是一个充满死亡的世界。所有人,都血红了眼睛,仿佛第一次明白,自己是人,不是互相撕咬的野兽。彼此之间,在这之前,甚至素未谋面,甚至言语不通,没有任何的个人恩怨。却为什么非要把彼此看得畜生不如,厮杀无止境?世界上,只剩下她一个人。赵德基还没死,金兀术还在挥舞屠刀——可是,秦大王却倒下了。那是自己唯一的支柱,唯一的依靠,这铁塔一般的人,竟然也会倒下去。自己,也要死了。大仇不得报,甚至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得,就全军覆没了。脆弱的生命如经霜的黄花,再也经不起太过猛烈的风暴的摧折。全世界,只剩下一个白发的女人,如突然成魔的妖怪。女魔头!众人被这可怕的景象所震撼,走避,不停地走避,希望距离她远一点,再远一点。她摇摇晃晃,她跌跌撞撞,只有她一个人在奔驰。她紧紧握着弓箭,失去了一切的喜怒哀乐,但目标却很清楚,知道自己将要去向哪里。就连摇摇欲坠的秦大王也站了起来,奇异地盯着她,满眼都是哀伤。丫头,多可怜的丫头。他想再喊一声,想张开双臂,哪怕是再次,拥抱她一下!抱一下,就抱一下。哪怕就一下也好。他已经张开了双臂,血肉模糊的手,在两名赶上来的侍卫的支撑下勉强站住,想要迎接她。可是,她却并非冲他而来。她几乎没有看到他,她的眼神是空的,只集中在一点,看向一个方向,拉开手上的弓箭:瞄准他!岳鹏举死在他手上,秦大王死在他手上。这是一个比赵德基更加阴险之人,披着温情脉脉的外衣,行驶着最毒辣最残酷的手段,赶尽杀绝。她甚至已经无暇后悔,后悔那一份如此轻易给出去的解药,只是恨,恨自己:这一刻,他的脸,和赵德基的形象完全重合。政客的嘴脸,比秦桧更毒辣万分。秦桧不过是一条双重的走狗而已,他和赵德基,两个才是罪魁祸首。可笑,自己竟然被他的那些小伎俩所欺骗,竟然妇人之仁。可悲的女人,往往都是这样,不管多么强悍,不管承不承认,都会身不由己地迷醉在男人的小把戏里,久而久之,忘了他的假戏真做,忘了他的本来面目,从而放松了戒备和警惕。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,坏男人的花言巧语,种种手段,她们却忘了,那是裹着糖衣的毒药。越是美妙,越是封喉。就连自己,就连跟他隔了国仇私恨的自己,竟然也中了招。妇人之仁,若非当时轻率地给了他解药,他怎么会危害到现在?所谓耶律观音的解药,只是个缓解,只有她才明白,是自己从大蛇部落得来的解药救了他的命。自己竟然给杀了自己丈夫的人解药!自己竟然给宋国的大敌解药!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口蜜腹剑的男人也欺瞒了眼!若非如此,岂会害了秦大王?报应,这都是上天对自己妇人之仁的报应。就算是九泉之下,也无颜去见岳鹏举。她血流满面,被愤恨折腾得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。只知道一往无前地冲,杀,了断这一切,甚至包括自己,丝毫也不再抱着生的热切,只是尽力而为,能杀一个算一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