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,寒风呼啸,屋里,冷得如冰。心里,更是冰冷,还有恐惧。他瘫坐在椅子上,仿佛刚刚过去的那一幕还在眼前晃荡,冲天的火焰,死去的父皇、冯皇后……不知为什么,竟然忍不住,用手蒙了脸。那是一种差点绝望恐惧之后的释然‐‐自己就这一个亲人了,如果她也要去了!有敲门声,轻轻的,一下一下。正文2883真假节烈6他没有回应。好一会儿,虚掩的门开了一条线,是米妃,后面跟着几名婢女,捧着热气腾腾的御膳,还有火盆。新帝依旧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。火盆靠近。仿佛一团红色的火焰在眼前爆炸,他倏然心惊,猛地睁开眼睛,大喝一声:&ldo;你们这是干什么?&rdo;他的声音是嘶哑的,头发也是凌乱的,眼珠子里一片血红。米妃大吃一惊,立即就跪下去:&ldo;陛下……臣妾,臣妾给您送火盆和御膳……&rdo;新帝的面色稍稍缓和,淡淡道:&ldo;祖宗家法,宫殿里不许生火盆,你难道不知道?&rdo;&ldo;可是,陛下您的身子太虚弱了,这几日天寒地冻,臣妾怕您受不了,再说,再说……先帝昔日也在宫里生火盆的……&rdo;新帝勃然大怒:&ldo;你竟敢让朕和先帝攀比?先帝并非是不尊家法,而是年纪大了,又有风寒,他是疾病缠身,是迫不得已……朕年轻力壮,难道就要处处贪图安逸,和先帝相比了?你这是要朕做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昏君?&rdo;米妃吓得战战兢兢,只是叩头:&ldo;臣妾该死,臣妾该死……&rdo;&ldo;下去。&rdo;众人退下。屋子里,再一次一团冰凉,只有桌上的御膳,散发出一股朦胧的热气。旁边的大太监王琚尽心尽职地提醒:&ldo;陛下,先用膳吧,您总要保重龙体……现在,许多事情,千头万绪,每一件,都要等着您去裁决,您可决不能倒下了。&rdo;他长叹一声,这才草草吃了点东西,但是,每一样东西入喉,都是苦涩难咽的。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,太令他措手不及了。夜深了。守候在外殿的大臣全被遣散,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深深入睡了。只有立正殿里,两旁都是宫人,大家屏息凝神,谁也不敢有半句喧哗。正文2884真假节烈7这些日子以来,立正殿仿佛变成了一座活的坟墓,空气那么凝重,昔日的獐子肉炖苹果干,帝后的弹琴作乐,已经渺无声息。整个世界都完全变了。芳菲在这样的静谧里缓缓睁开眼睛。旁边驻守的红云和红霞,已经累得在打盹。不远处,张孃孃坐在门口,也微微闭着眼睛。她们三人,自从她回宫后,就一直守着,寸步不离地照顾她,煎熬得已经满面憔悴。尤其是张孃孃,年纪也大了,头发也隐隐地有些花白了。她张开嘴巴,想叫她们下去休息。可是,喉头翻滚,声音嘶哑,根本发不出声来。环顾四周,耳边只有呼啸的寒风,燃烧的火盆‐‐这宫里,只有这一间屋子才有火炉。但是,到处都是人,却到处都是空虚。她睁大眼睛,也许是为了求证‐‐求证那个人是否就在门口。会推门进来,半夜里,搂住自己的身子,低声地说:&ldo;小东西,你睡着啦?&rdo;她的眼珠子瞪得那么大‐‐就如昔日他宠幸小怜的那些日子,每晚醉醺醺地回来,还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;就如他发病的那些日子,每晚回来,浑身冰凉,总是狠狠地搂住自己。但是,现在呢?现在他去了哪里?她突发奇想,他会不会又是悄悄地去宠信某一个不知名的美女了?如果是那样,那该多好啊‐‐他总会回来,半夜三更才醉醺醺地回来,然后,想许多借口,找许多理由,欺骗自己。可是,已经没有可是了。周围那么死寂。廊庑上还有一圈一圈的白色的纸花,做得那么精细,几乎如冬日的天地里盛开的白花。陛下,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‐‐他连撒谎也不撒了。浑身那么虚脱,她几番颤抖的嘴唇,连守候的红云等人都无法惊醒。正文2885真假节烈8一整夜,都在寒风肆虐。芳菲彻底醒来,已经是真假节烈9源贺也说:&ldo;娘娘的义举,真是令臣等钦佩,先帝泉下有知,也会欣慰的,但是,恳请娘娘保重玉体,一切以先帝的嘱托为重……臣等送来了长白山的千年人参,让娘娘滋补身子……&rdo;高允也说:&ldo;太后此举,完全足以名列北国第一列女传……是北国妇女们学习的楷模,太后真不愧为母仪天下……臣已经考虑在新添的北国历史里,记下这一笔,为娘娘新建生祠,千秋万代,表彰节烈……&rdo;……芳菲茫然地听着这些吱吱喳喳的声音,并不觉得欣慰,而是觉得齿冷。在大臣们的眼里,准确地说,是在男人们的眼里,是否心甘情愿地为先帝殉葬,才是检验一个女人是否是好女人的第一标准!昔日,雄辩滔滔,他们十分祭祀的冯皇后,终于变成了一个节烈的‐‐好女人!但是,自己并非是为罗迦在殉葬!她清楚地知道,绝对不是!那个时候,自己只是恨他‐‐是因为憔悴,饥饿,意识模糊,出现了幻觉,不慎一脚踏空而已。只是不慎而已!绝非是有意殉葬。她愤愤地:自己怎么可能替罗迦殉葬?自己怎么可能替这个骗子殉葬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