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墨沁香,她一行行写下去,亦不起身、不施礼。
烛光令她长睫似有盈盈珠光,如雪容颜,平静如同从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。
李昭南走近她身边,烛色下,她一字一字,清新娟秀里又有几许深刻的幽怨。
笔锋缠绵中有流连之殇,洇墨丝丝里有眷恋之切。
她微微抬首,淡声说:&ldo;可还记得这诗句?&rdo;
及尔偕老,老使我怨。淇则有岸,隰则有泮。总角之宴,言笑晏晏。信誓旦旦,不思其反。反是不思,亦已焉哉。
李昭南心中一动,此诗为《诗经。氓》的最后一段,你说过我们要白头偕老,今日老尚未至,已使我心生怨。淇水波涛滚滚却也有岸,隰河壮阔也看得到边。当年我们总角会宴,彼此言笑晏晏,两小无猜,当时你信誓旦旦何其真诚,当时我岂能料到你今日食言。当时的不料,今日既已出现,你我恩情,岂不须至此了断!
意指曾经的美好承诺,今却落花随水。
那些细碎的回忆,倏然清晰。
这首诗,她常常喜欢吟唱,甚至编作了曲,只是,那时候,她从不唱最后一段,只唱第一段‐‐
氓之蚩蚩,抱布贸丝。匪来贸丝,来即我谋……
有一个男子嬉嬉轻笑,怀抱布匹来换取我的丝。实则何尝是来换丝,乃是前来磋商结婚之事。
昔日的温柔脉脉换做今宵的冷冷相对。
只将甜蜜作心酸,李昭南长叹一声:&ldo;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?&rdo;
江沄苦笑道:&ldo;你与她,也同说过&lso;及尔偕老&rso;吗?&rdo;
&ldo;江沄,不要再说过去。&rdo;李昭南转过身,不再看她。
她淡漠的悲伤,却更伤人。
当年,他不堪追忆。
&ldo;好。&rdo;江沄淡淡说,&ldo;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?你的皇后,都告诉你了?&rdo;
李昭南不语,江沄却又笑道:&ldo;呵,我忘了,你即使是错了,也不会道歉,是来看看我是不是在恼恨的哭泣?&rdo;
&ldo;你不会的,朕知道。&rdo;李昭南道。
江沄缓缓坐下身子,点头说:&ldo;不错,我没有那般脆弱,禁不得一点打击。&rdo;
她话里有话,李昭南正要迈步离开,却被她叫住:&ldo;既然来了,不说是来道歉,但至少留下来,与我论一论这诗吧?&rdo;
李昭南一怔,随而转身说:&ldo;你知道,朕不好诗词。&rdo;
江沄低着头,赏一纸青墨,状似不经道:&ldo;是吗?你我如今要说上会儿话,怕是借口便要我搜肠刮肚了。&rdo;
李昭南眉心略微一凝,江沄依然如此,从不直接表露出她的心事,她希望他留下来,可是,她依然不会直接说。
他都明白,可是面对江沄,老帮主临死前凄怆的样貌便令他心中疼痛,他一直认为,是他令他们父女俩未能见到最后一面。
他莫名止住了脚步,低声说:&ldo;便如从前,你说,朕听着吧。&rdo;
江沄淡淡一笑:&ldo;不如抚琴。&rdo;
李昭南突然感觉疲惫不堪,一天的国事已令他身心疲惫,女人间的争斗,他已经不想再想太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