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光掩映下,冯素贞瞧见梅竹脸上的光彩一点点地褪了色,就仿佛那短时绽放又瞬时衰败的花朵。
她一时无言,上前将梅竹搀起身。
&ldo;你们先去歇着吧,&rdo;她对着两人说道,&ldo;该说的,我终究会说,不必担心我什么。&rdo;
冯少卿犹然想再劝,却见方才去热药的侍人正拎着食盒步履轻快地赶过来,他只好讷言收声,径直离去了。
冯素贞又一次跨进了那弥漫着药气的寝房,天香自是没有睡,朝着她的方向转过头,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冯素贞心神陡然一松,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:&ldo;和太子说了这么半天的话,可是累了?困不困?&rdo;
天香盯着她手里的药碗哀怨道:&ldo;你这夜里的一顿药还没送来,我怎么敢困?&rdo;
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,冯素贞忙上前帮着扶了一把:&ldo;良药苦口,且忍忍吧。你受的是外伤,不用吃太久,只要伤口长牢了就能停药。吃点苦头,能好得快些,总比一直躺在床上好吧?&rdo;
天香活了两辈子的人,也不好意思像个稚子般为了嘴巴甜苦耍赖,便顺手接过那碗:&ldo;好好好,你说的都对。也不要你一勺一勺地喂了,我自己来喝吧。&rdo;
刚将药碗凑到嘴边,天香就嗅到了不同以往的气味,不由得&ldo;咦&rdo;了一声:&ldo;换药了?&rdo;
冯素贞笑道:&ldo;我问过了老人家,你这两天已经比初时精神了许多,药力差些也没什么关系。我就挑了些甘糙陈皮之类的香料给你的药改善了下口味。&rdo;
天香欣喜,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,脸又皱了起来:&ldo;虽然没那么难喝了,可还是苦啊……&rdo;
冯素贞将另一个碗塞到天香手里,换下了空药碗:&ldo;既然都是要苦,苦中作乐总比一苦到底好些吧。&rdo;
这是一碗特意温过了的甘蔗汁。
天香捧着碗啜饮了几口甜腻的汤汁,恍惚望着窗棂上昏暗的光影,不知不觉念念出声:&ldo;一枕余甜昏又晓,凭谁拨转通天窍。&rdo;
&ldo;《邯郸记》?&rdo;冯素贞讶异,&ldo;公主居然读过《邯郸记》?&rdo;
天香大惊:&ldo;有用的,你这脑子怎么长的?是把藏书阁都塞进去了吗?&rdo;她顿了片刻觉得不对,气道,&ldo;&lso;居然&rso;是什么意思?&rdo;
冯素贞莞尔:&ldo;就是,如果你没看过的话,我就读给你听的意思。&rdo;
天香哈哈大笑,却不防牵动了伤口,顿时嘴角一抽,五官皱了起来。
冯素贞忙扶着她躺下:&ldo;疼着了?可别是撕裂了伤!我瞧‐‐&rdo;她想起这伤是在胸口,顿时赧红了脸,&ldo;我去叫杏儿来给你看下。&rdo;
她起身就走,却被天香拽住了袖子:&ldo;还没到换药的时候,你这把她们叫过来,我就只能提前换药休息了。你帮我看看就行了,反正我有的你都有,怕什么?&rdo;
冯素贞只得驻足,她看着天香诚恳的神情,犹豫再三,终于还是俯身将天香的中衣拉开了些,飞快地瞟了一眼就松了手:&ldo;还好,绷带上没有血,&rdo;她松了口气,不由得微嗔道,&ldo;公主,你可还带着伤呢,笑得斯文些。&rdo;
天香委屈:&ldo;还不是你逗我笑的。&rdo;
冯素贞薄唇微扬,缓声道:&ldo;我总不能逗你哭吧?&rdo;她心头一动,从旁坐下,慢慢道:&ldo;天香,我有件事要问你。&rdo;
她没等天香答复,径直问道:&ldo;我一直想问你,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你识破了我的身份?&rdo;数日来,这个疑惑始终盘桓在心头,但自天香醒来之后,冯素贞整个身心都被她的伤势所牵动,竟是始终没得着机会好好地问上一句。
天香平躺在床上,仰头望着冯素贞清隽秀丽的面容,答非所问道:&ldo;很久以前,我曾以为我失去了一个人,那感觉实在是痛苦。在了无牵挂之后,我浑浑噩噩,醉生梦死,只期盼着能与她再相见。&rdo;
冯素贞愕然。
天香神色松弛,目光渺远,视线所及竟是穿过了面前的冯素贞,望到了那远在前生的静静矗立着的白玉墓碑:&ldo;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,我的一生很长。若是将和她相识的时光与我的一生相比,实在是再短暂不过。但偏偏,她对我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。就像是树冠的阴面,因为筑起了墙,挡住了光,所以那一面始终不再生长。而我心里的某个部分也就此停止了生长,永远,永远停留在了和她相处的那段时光。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