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另一个呢?”花老太爷有些迫不及待。“另一个,叫舒仲孺。”“竟是他,他果然还活着。”花老太爷呢喃着,心底巨浪翻涌,眼眶有些发热。老伴在临终前,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个只知身份却从未见过面的亲弟弟。他为了老伴的遗愿,这些年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私底下寻找,却都一无所获。没想到,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“我们来,是为了解花家当下困境的。”宁濯幽幽道,又问老太爷,他们之前可曾商议出结果。老太爷一听就发愁。本来这么明显的污蔑,只要花家坚持,让东宫的人把所谓的“罪证”拿出来对质,还是有很大转机的。可坏就坏在裕和帝对太子的偏宠。裕和帝平日里对太子在政务上的过失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。竟然还默许太子对他那位重孙女花惊雨毫不遮掩地骚扰。之前商量了那么半天,所有人都一致认为,直接去御前对质是行不通的。太子这种人,有裕和帝当后盾,外人根本治不了他。那就只能曲线救熹年,要想办法先让裕和帝对太子失望。商议到最后,大部分的意见都把焦点转移到了前段时间刚出事的姚氏银号上。这件事十有八九跟太子有关,只是暂时没有证据。花老太爷已经准备好,在花惊雨出嫁之前,把太子是姚氏银号背后的东家这件事扒出来。涉及到了朝廷专款,事关丰州万千百姓的性命,裕和帝便是再糊涂,也不能再保他。他把花家计划说完后,宋青苒摇头道:“这么一来太慢了,而且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扳倒太子。”“小丫头,你有办法?”得知这位是自己的外侄女,花老太爷的态度越发亲和有耐心。宋青苒点头,“有办法,但需要老太爷说服七皇子,配合我们。”——去皇子府请七皇子需要时间,在花家商议也需要时间。这一晃,就到了一个多时辰后,萧晏安跪在天元宫南书房外,求见裕和帝。冯金水象征性地进去禀报了一声,没多会儿甩着拂尘出来,捏着嗓子道:“皇上说了,少师的案子正在受理调查,在此期间,禁止任何人为他求情。”萧晏安面色淡淡,“劳烦公公回禀,我此番并非为了少师,而是为了八年前南凉边境五座城池被北齐割走一事。”冯金水闻言脸色变了变。他摸不透七皇子走的什么路子,但又不敢怠慢。毕竟那件事,至今仍旧是皇上的一块心病。五座城池不回归,皇上的心病便一日不能摘除。扭过身子,冯金水小跑进去,把萧晏安的原话同裕和帝重述了一遍。裕和帝听完,眉心跳了几下,终是缓缓开口,“让他进来。”选错人了么?不多时,萧晏安被召入南书房。裕和帝搁下批阅奏章的朱笔,揉了揉酸疼的手腕,抬眸看他,眼神里帝威尽显。“冯金水说,你要与朕谈论八年前南北谈判一事?”一副“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”的轻视语气。萧晏安早就习惯了这般冷遇。面上也如心中情绪,无波无澜。他缓缓开口,“不知父皇可曾记得,当时北齐派来的谈判官员,为首的是谁?”裕和帝目光阴沉沉的。舒仲孺。他怎会不记得,那个狂妄自大的后生。就因为从南凉拿走五座城池,一战成名,年纪轻轻十五岁便官拜丞相,风头无两。后来听说他死在了一场大火里。裕和帝得到消息的时候,心中大快,还特地让人把窖藏多年的宫廷玉酿取出来,畅饮庆贺。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像是不满意萧晏安一直在这卖关子,裕和帝的语气冷了下去。萧晏安说:“父皇惜才,素来任人唯贤,儿臣只是在想,倘若当年的北齐名相舒仲孺,投靠到了南凉,想来以父皇的宽广胸襟,必会才尽其专,为我南凉添一大助力。”裕和帝听出来他话里有话,端起茶盏喝了一口,“所以呢?”萧晏安说:“舒仲孺,其实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。”裕和帝凌厉的目光近乎凝滞。听到萧晏安继续说:“他因为提出新政,遭到了同僚迫害,在齐皇的默许下,最终是他的老师亲手谋杀了他。”“幸运的是,他逃了出来,这些年一直藏在南凉。”“藏在南凉”四个字,暗示的意图太过明显,裕和帝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得慢慢收紧。事实上,他是讨厌,甚至记恨舒仲孺的。可萧晏安先前的话,直接把他的后话给堵死了,也像是在点醒他。帝王如果心胸狭隘,拘泥于个人情绪而不把格局打开,是无法长线治国的。萧晏安仔细观察着裕和帝的表情,见他有所松动,便趁机道:“少师前些日子邀请了舒仲孺入京,为的便是把他举荐给父皇,希望他能在南凉大施拳脚,把当年割去的五座城池,以同样的方式从北齐手中讨回来,以解父皇的心结。”裕和帝一怔,“少师与他认识?”萧晏安颔首,“当年谈判时,南凉的官员里有少师,他便是那个时候结识的舒仲孺,只是因为立场不同,无法以友人的身份正常往来,但也算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!”裕和帝蹙起眉。他不傻。其实萧晏安跑到天元宫来,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少师。但这不是求情的求情,让裕和帝根本无法拒绝。因为事关八年前的耻辱谈判,事关五座城池,事关他的心病和尊严。没有哪一个皇帝会希望自己百年后,史书上添一笔没能守住国土的描述。“舒仲孺现今在哪?”裕和帝问。“已经在入京的路上了,得让少师去接他。”萧晏安说。裕和帝略一沉吟,把冯金水喊进来,让他吩咐下去,着人把少师给放了。冯金水并不知道这对父子先前都谈了些什么,他只是瞠目结舌地看了一眼萧晏安。东宫那边闹得沸沸扬扬,谁都知道少师不可能轻易就脱身的。可七皇子才进来多大一会儿,竟然就让皇上改了主意?冯金水暗暗咂舌,不论是皇上还是百官,从前或许都小瞧这位七皇子了。……萧晏安出宫后,特地去花家见了宋青苒和宁濯。之前把萧晏安请来商议的时候,宋青苒就没对他隐瞒过自己的身份,直接告诉他,她是鬼医谷的人。于是萧晏安明白了,舒仲孺是她爹,而她娘,竟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郁家家主,也是阿白的师父。萧晏安的内心有些不安,“你们为何帮我?”难道仅仅因为他是阿白的兄长?宋青苒莞尔,“因为我爹爹是辅国之才,他曾放了话,非遇明君而不出。”非遇明君而不出,这位“明君”指的必然不会是裕和帝。那也就是说,舒仲孺打算辅佐他……从出生至今一直被碾压,被冷待的萧晏安,突然之间被天降的馅饼砸中,砸得脑袋都懵了。宋青苒微微挑眉。她之所以出手,要的可不止一石二鸟。她要趁着南凉北齐重修关系这期间,让爹爹在南凉立足。她要宁濯参与进来,让萧晏安看到宁家的立场,宣武侯府将来才不至于重走上辈子被忌惮的老路。她要借着救少师,拉近爹爹与花家的关系,使得认亲更顺利。她还要让裕和帝意识到,自己究竟选了怎样一个愚蠢的儿子当继承人。更要让太子知道,他惹上了一群怎样的人。……少师花熹年被释放的时候,是萧晏安去接的他,一路上,把整件事都告诉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