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越推着景萱去妇产科检查,女医生照例让她称体重,量血压,测腹围,听胎心。一切正常。末了,女医生又给景萱开了一堆单子:“去交钱,做检查吧。”
景萱拿过单子一看,产前唐氏筛查,乙肝五项,肝功能,四维彩超……景萱惊讶地问:“这么多项啊?”
女医生头也不抬:“都是必须查的,为你的小孩负责。唐筛是为检查孩子是否有先天的智力缺陷,四维彩超能看清楚胎儿的面部,检查胎儿是否有身体上的缺陷。”
景萱心里无端地紧了一下,怎么生个孩子这么大风险呢?
段越所景萱推到走廊里等着,他去交完钱,俩人到4楼,先去做四维彩超。
之前,在宝宝群里,景萱也曾经看到过别的孩子拍的四维照片,孩子吮着手指,在羊水里游来游去,非常可爱。她和段越商量,也给宝宝拍个照,留着让他长大后看看他在母体里的样子,该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。
景萱等在彩超室外,排在他们前面的一对夫妻,检查完后在电脑上选图片。景萱听到女的说:“要这张,这张好看,含着手指呢,脸也清楚。”
男的说:“你看,这高鼻梁大眼睛,多像我。”
女的说:“切,像我呢。”
景萱被他们的幸福感染着,想到一会儿就能在电脑上看到自己的宝宝,心里有点激动,却又莫名地不安。她抓住段越的手小声问他:“宝宝不会有什么意外吧?肯定是健康的,对吧?”
段越拍拍她的头,自豪地说:“那当然,也不看看他爹妈是谁!我们都这么健康,宝宝当然是健康的。”
终于轮到景萱,段越把她抱到床上,脱下衣服露出肚子。年轻的女医生在她的肚皮上涂上耦合剂,手里的探头在她的肚子上转来转去。
景萱躺着,看不到超声机的屏幕,只看到女医生的表情越来越严肃。时间一分一钞缓慢移过,她心里发慌,急得要命,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。终于忍不住问:“医生,我的孩子没问题吧?”
医生仍然转着手里的探头,眼睛盯着屏幕,迟疑着说:“其它的倒都正常。”她指着屏幕给段越看:“这是胳膊,这儿是腿,手,脚,这里是面部,都没啥问题。就是肚脐正好遮住了孩子的心脏,你带她先出去休息下,或者转一转,让孩子转个位置。20分钟后再来检查。”
景萱只觉得心里一下子压上了一块大石头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,几乎要掉下来。出了彩超室,景萱下意识地紧紧攥住段越的手,说:“老公,我有点害怕……”
段越抱住她,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,安慰道:“别怕,有我在呢。宝宝不会有事的。”
景萱使劲抓住他的手,可怜巴巴地哀求道:“老公,咱不看了好不好,回家吧。我怎么觉得心里怄得慌……”
“那怎么行?医生不是说嘛,要对咱的孩子负责。别担心,很快的,一会儿结束了,不是还要和大家一起吃饭嘛。要不我先带你下去转转,平静一下,咱们再回来。”
景萱把头靠在段越的胸前,抱着他不撒手。她听到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,杂乱而慌张。是的,他也害怕。
段越推她到楼下的小花园里坐了一会儿,景萱仍然紧张得浑身颤抖。段越蹲在她面前,说:“乖,你这样紧张,会吓坏咱家宝宝的。来,跟着我,吸气,呼气……”
忽然,景萱清晰地感觉到肚子里的宝宝猛烈地动了几下,她双手抚着肚子泪如雨下:“老公,你看你看,宝宝在动。他是不是在告诉我他没事儿?”她轻轻地抚摸着肚皮,“乖宝,你告诉妈妈,你好好的,没事儿……”
段越担忧地把她搂在怀里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20分钟后,景萱再次躺在彩超室的床上。女医生又反复看了几次,还是不敢下决定。景萱听到她给另一位医生打电话:“杨老师,我这儿有个孕妇,情况有点异常,你过来帮我看看吧。”
景萱的心,“呼”地就被吊在了半空中。她求救地望望段越,只见他脸色煞白,额头上全是汗。景萱闭上眼睛,心想,完了完了,宝宝肯定是有问题了。
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医生,景萱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上被涂得到处都是耦合剂,探头在肚皮上滑来滑去,两个医生紧张地盯着B超屏幕反反复复地看,窃窃私语着。
时间被拉得无限长,每一秒都像一把尖刀,左剜一下,右戳一下,把景萱的心刺得鲜血直流。她闭着眼睛,不敢听她们的谈话,偏偏耳朵又特别灵敏,只听那老医生说:“这孩子的心脏问题还不小呢。你看,房间隔缺损,右心室双出口,主动脉闭锁……”
年轻医生说:“我就是自己不敢下决定,怕看错了,才请您来确诊一下。还是个男孩呢。”
“是得慎重,但现在看来,你的诊断没有问题,可以下结论了。”
景萱听到这里,只觉得头“嗡”地一下,就炸了。她躺着没动,泪水顺着眼角汹涌地滑下来。
女医生转头对段越说:“你有点心理准备,你们这孩子可能要不成了。他的心脏有一个很大的畸形,房间隔缺损,右心室双出口,是先天性心脏病。你们考虑一下,建议尽快做引产,不然月份再大,就不好做了。”
医生的话句句如利刃,刺在景萱和段越的心上。先天性心脏病,怎么可能?他们无法把这几个和腹中的宝宝联系在一起。之前的检查都是正常的,宝宝的胎心也正常有力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?
段越双腿打颤,他拉住那老医生的衣服,双腿一软,“扑通”就跪下了。泪流满面地哀求:“医生,求你们再查查,孩子怎么会有心脏病呢?您再查查……”
老医生把段越拉起来,“你别这样啊,彩超显示得很清楚,你也看到了,许医生一个人不敢肯定,才叫我来再看的。你要是不相信呢,可以再去别的医院确诊一下。”
“必须做引产吗?生下来,以后再治不行吗?”
“那要考虑你们的经济承受能力,也许生下来通过手术能治好,但几率不大。最好还是引产吧,这样大人孩子都少受点罪。你们还年轻,半年以后就可以再备孕,以后还可以生个健康的宝宝。”
景萱闭着眼,泪水滚滚而下。她们怎么说得那么轻松?怀个孩子是那么容易的吗?她想坐起来,和她们吵一架,甚至打一架,这两个巫婆,她们怎么能这么诅咒她的宝宝?可是她一下也动不了,仿佛浑身都瘫了,除了眼泪在不断地往下淌,她甚至说不出一句话。她有无数个为什么在心里盘旋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段越含泪追问:“医生,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?我妻子怀孕期间没有生病吃药,也没有接受过辐射,我们俩都很健康,双方家族也没有心脏病史,孩子怎么会这样?”
“先心病的形成原因很复杂,像你们这样没有遗传因素,也没有吃过药的,就更不好判断原因了。”
段越木呆呆地望着床上的景萱,她一动不动,泪流不止。段越俯身把脸贴在她的脸上,心如刀绞。这苦命的人!此时,他无力安慰她,只好强忍悲伤,把她抱下来放在轮椅上,推她出去。
刚到走廊上,景萱就突然爆发,哀嚎一声:“老公,我要我们的宝宝!”就抱着段越嚎啕大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