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逸之没有争辩,而是缓缓点了点头。他抬起头,直视着重劫血红的眸子,一字字道:&ldo;放了她‐‐我求你。&rdo;重劫一怔,突然发出一阵冷笑:&ldo;你求我?你用什么求我?&rdo;他挥舞着破碎的长袖,指向四方:&ldo;你愿意永远居住在这断绝生息的废城中,承受永远的孤独么?你愿意忍受这昏黄的尘雨,与那没有四季、没有日夜的天空么?你愿意面对这一张张失去瞳孔、饱含责问的脸孔么?你愿意夜夜聆听每一块砖、每一处石柱发出的哭泣么?&rdo;他的每一句话,都如此沉痛,既是嘶吼,也是悲泣。杨逸之深深看着他,点了点头:&ldo;你放了她,我愿意。&rdo;重劫却摇了摇头:&ldo;你愿意?&rdo;他仰天发出一声冷笑:&ldo;我本是多么的仁慈。我保护着你,将你从诸神的贪得无厌中隔绝开来,不让你分担我的苦难,不让你成为神的牺牲。我把最好的衣衫披在你的身上,我把最珍贵的宝物交到你手中。我用自己千万年苦行换来的圣典,装点你的荣耀。我用自己所承受的苦,将你送上最伟大的王座,我甚至虔诚地跪在你的脚下,为你拂去地上的一点尘埃……而我,却退到最阴暗、寒冷的角落,穿上褴褛破败的衣衫,履行最残刻的苦行。神明祝福来临后,我还要化身瘟疫之魔,出入腐败的城池,用死亡为你扫清一切障碍。这一切,不过是希望你成为我最善最美的一面,安座在巍峨的王座上,用完美的笑容统治这个世界。&rdo;&ldo;可你却不珍惜!&rdo;他猝然住口,手指从杨逸之面前颤抖滑过,似乎想触摸他,却又停在了空中:&ldo;你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。连我也无法挽救你……&rdo;他的声音剧烈颤抖,仿佛是在哽咽:&ldo;是你逼我,将自己心中仅存的美好,亲手毁灭。&rdo;言罢,他缓缓阖上双目,深深叹息了一声,拿出一个盛满浑浊之液的杯子,递到杨逸之面前:&ldo;既然,你愿意为她做任何事。就把这杯苦行之酒喝下去。这里混合了天下最毒的毒蛇的汁液,每一种,都会让你感受到炼狱般的痛苦‐‐这便是我日日承受的苦行。若你不能代替我成为完美的王者,那便代替我承受这罪恶的苦行吧。&rdo;杨逸之没有犹豫,将这杯苦行之酒接过。重劫冷冷看着他,漫无表情地复述着同样的句子:&ldo;毒液代表七种炼狱之苦。如冰封、火炙、蚁噬、车裂、凌迟……每一种都宛如重生重死,超越了人间的任何一种酷刑,也超越了你的想象。&rdo;他顿了顿,声音中充满悲伤:&ldo;更可怕的是,长期服食,你的美貌、善良、健康、智慧都会化为一堆白色的灰烬。你将和我一样,成为一个在阴暗的角落中,怨毒窥探世间的妖怪。&rdo;杨逸之的目光落在那一团混沌的汁液上,轻轻叹息了一声:&ldo;我不相信,世间会有一种药,能将人化为魔。&ldo;‐‐只要,你本不是。&rdo;他仰头,将那杯毒汁喝下。重劫看着他,突然发出一阵狂笑。他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话,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。良久,他止住笑,扶住石门,眼底透出一丝讥诮的笑意:&ldo;我的君子,我的圣人,你很快就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了。&rdo;杨逸之的身体突然一震。宛如初夏般的燥热从他血脉深处蔓延开来,瞬间遍布全身。他温文如玉的脸顿时变得绯红:&ldo;这,这不是苦行之酒。&rdo;重劫淡淡道:&ldo;同样是七种蛇毒,但加入的次序不同,便会带来不同的效力‐‐足以让天神也堕落为魔的效力。&rdo;&ldo;也足以,把你变成我。&rdo;他突然伸手,将杨逸之拉进走廊,拖到黄金之城的门口。暴虐地,他将杨逸之推在门上,一件件解开他身上无比华丽的冕服:&ldo;我以为重建三连城的伟业能在我这一代完成,但是我失败了。因此,我必须履行我的命运。在生而为人的第十八年的午夜,找来一个无辜的女人,逼她为我诞育下后代,让我的孩子继续在无边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中,企盼神迹的出现!&rdo;他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充满:&ldo;可惜,我做不到。我无法将母亲的苦难强加到另一个女人身上,我不能……&rdo;他的手猛地一顿,一串明珠散落如雨,宛如那千年不能承载的悲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