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如弘文帝,悄悄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。她情不自禁,打了个冷战。生平,从未如此的脆弱。无论多么强大的政敌,她都不曾如此害怕‐‐反而是对着自己儿子的眼睛,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压抑。孩子不依不饶的:&ldo;太后,您到底去了哪里?&rdo;宫灯挂在树梢。四周那么明亮。孩子的眼睛更是锐利,从头到脚地看她‐‐太后穿的衣服虽然并不鲜艳,但是,那么漂亮。底纹,甚至绣着精致的梅花。甚至太后的头发,也梳得很好看,绝不是昔日的老气横秋,而是充满了一种他昔日不曾见过的美丽……太后忽然变得这么漂亮。孩子仰起头,眼神孺慕,但是,充满了小小的怀疑。他懂得的事情,比同龄的孩子多得多。父皇尸骨未寒,太后本来是不该穿这样漂亮的衣服的‐‐不是么?芳菲在他的目光下,无所遁形。但是,连逃避都无从逃避。多么清澈的一双眼睛。自己从未想过要让他蒙上尘埃……就连声音也艰难起来:&ldo;宏儿……我,我……&rdo;孩子仰起脸看她,看到她满眼的泪水,身子微微发抖,手和自己的手一样冰凉。他忽然不想问下去,只是觉得头一阵一阵的发烫。&ldo;太后……我好难受……&rdo;芳菲一惊:&ldo;宏儿,怎么啦?&rdo;&ldo;我好热……我想喝冷水……太后……&rdo;芳菲急忙去抱他,勉强地抱起来,走了几步,却再也走不动了,手一松,孩子几乎掉下去。正文3783收服宏儿(5k)暗处的阴影里,一个人飞奔出来,一把接住了孩子。芳菲心里一松,宏儿直觉地嚷嚷起来:&ldo;不要你抱我……不要你……&rdo;但是,根本没人听他的反对。一双大手,紧紧地搂住他。他本来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长得壮,所以芳菲根本没法抱起他,但是,此时他被这个人搂在怀里,真是一点也挣扎不得。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,如抱着一个极其轻巧的东西。大手还拍拍他的背,声音十分温和:&ldo;宏儿乖……你看,身子这么烫,发热了,赶紧回去躺着,不然明天就起不来了。&rdo;孩子抽泣起来:&ldo;不要你……不要你……太后,我要太后……&rdo;芳菲跟在他身边,抓住他的手,&ldo;宏儿,我一直陪着你,别怕,别怕……&rdo;她心慌意乱,没注意脚下,夜色朦胧,山路有点滑,她脚下一踉跄,差点摔倒。罗迦眼明手快,一把拉住了她:&ldo;芳菲,当心。&rdo;孩子本是要挣扎哭泣,忽然见太后差点摔倒,也叫起来:&ldo;太后,太后,你怎么啦?&rdo;芳菲勉强笑了一下,柔声道:&ldo;宏儿,我抱不起啊……抱不起……&rdo;那是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。孩子心里竟然一阵难受,再也没有挣扎。而他的头也越来越烫,身子软绵绵的,但觉自己被这双大手抱着,月色下,虽然看不清楚他是谁,但是,也知道。潜意识里,是知道的。自己身在这样的怀里,宽厚,踏实,就如父皇抱着自己一般。孩子再也没了声音。罗迦抱着他大步走,芳菲小跑着跟上去。心里还是焦虑的,悄然道:&ldo;宏儿有没有危险?&rdo;&ldo;估计是感染了风寒……回去休养几天就没事……&rdo;……终于,回到了慈宁宫。左右早已被屏退。大家只注意到一个道士进去。因为他的银发,大家忽然之间,只以为是通灵道长。将宏儿放在床上,芳菲才松一口气,急忙仔细地看儿子的脸色,又摸了他的脉。罗迦急忙问:&ldo;病情严重么?&rdo;&ldo;的确是感染了风寒。&rdo;她急忙写了单子,吩咐人下去熬药。宏儿躺在床上,眼睛还半睁着,朦胧的宫灯下,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男人‐‐模糊不清的,只有他的银色的头发。这是太后的寝宫啊。这里,除了父皇,从来不曾有任何男人进来过。就算是父皇,也多半只能在外面,每次他进来的时候,太后就会不开心。可是,他为什么能大摇大摆的进来?还有太后,她的衣服‐‐她的衣服!就如此刻自己身上的衣服,还是素洁的孝服‐‐父皇驾崩,按照规矩,宫里得守孝三年。虽然现在一切从简,要不了这么久,可是,守孝半年总是需要的。所以,他才一直穿着素洁的孝衣。李中书把礼仪讲得那么清楚了。这宫里,上上下下,内内外外,从大臣到宫女太监,每一个,都还是素服。为什么太后就换了新装?当然,太后穿的也是素洁的衣服‐‐只是,他看到的,亲眼看到,那袖口上的梅花,淡红色的。他心里,不知为父皇难过,还是为自己难过‐‐这是为什么?就因为这个抱自己回来的男人吗?但是,当他狠狠的目光,触到他的温和的目光时,不由得避开‐‐小小的心里,只觉得那银色的头发那么帅‐‐就连恨,都做不到。内心里,悄悄地,那么奇怪地想‐‐为何他不是我的父皇?为何不是他?小孩子终究敌不过疲惫,连追究都忘了,闭着眼睛,沉沉地睡去。芳菲坐在床边,亲自拿了毛巾替他敷着。她一路奔跑回来,满头大汗,也十分疲倦。当她再一次拿起帕子的时候,罗迦走过来,坐在她的身边,低声道:&ldo;芳菲,你先去歇息一会儿,我来。&rdo;她强笑一下,又紧张地看着宏儿。罗迦看她一眼,又看床上的宏儿‐‐就如两个小孩子一般。忽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任‐‐要照顾的,不是一个孩子,而是两个孩子‐‐天大的政事,她都胸有成竹,反而是在儿子的事情上,总是小心翼翼。这有什么办法呢?只因为她爱他‐‐他是她唯一的骨血,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一个,甚至比她自己都重要。而且,他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‐‐是这个国家的皇帝。对于其他的小孩子,如果不理解,不明白,犯横了,可以不管,可以说明‐‐但是,对于这个小孩子,却没法,一点办法都没有。他在她这里,一直接受的是高雅、正直的教育,是要成为这个国家的道德楷模,最高的管理者‐‐岂能让他,看到她&ldo;污秽&rdo;的一面?爷爷,父亲‐‐祖母,母亲……这样的关系,试问,哪个女人能厚着脸皮给自己的儿女解释?她坐在原地,竟然呆呆的,眼神里都是惶恐之色。罗迦伸手擦掉了她额上的汗水,低声笑起来:&ldo;小东西,一点小事,别怕别怕。&rdo;她忽然抬起头,紧紧抓住他的手:&ldo;陛下……陛下……我害怕,我不知道怎么跟宏儿说……&rdo;那是和宏儿一模一样的神情。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,那个丑丑的小女孩,眼巴巴地看着一盘糕点。小芳菲,小宏儿。自己这一辈子,注定了和小孩子打交道。罗迦心里一酸,&ldo;小东西,你真傻。&rdo;&ldo;可是,陛下……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