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桢怔了怔,又瞇起眼睛笑,“我就知道你恨我,你说说,有多恨?”
他没有答。
有多恨?
其实也没有多恨。
更恨的是自己,为什么一离了她,就变得人不像人。
过了许多年,自己以为终于忘记了她,又做回了人,谁知道还是不人不鬼。
阿桢轻轻问,“你知道,为什么替她起名叫安安?”
他仍没响。
她便自言自语般地说下去,“第一个安,是指望她安定,第二个安,是希望你平安。这世上,又有什么能比得过安?”
隔了会儿,她闭了眼,又轻轻地说,“从前,我太自私,总是怕,怕你长大,怕你有天要走。因为怕,所以我想,与其等你走,不如我先走。谁知道,有了安安。”
她自顾自地笑,“是不是……像个笑话。”
小暑忽然无声地把头埋到了她的颈窝。
阿桢问,“你又要做什么?”
他抱紧她不说话,却用牙齿咬起了她的衣服,好像对待仇人一样,用尽力气咬得咯咯作响。
她好气又好笑,“你恨的是我,拿衣服出什么气。”
他又不动了,却仍死死地抱着她。
她挣了两下,完全挣不脱。
忽然感到一些温热的液体流到了自己的颈窝里。
越来越多。
意识到他是在哭时,她也僵硬住不动了。
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,又是漫长的一觉。
阿桢再醒来时,天是真的大亮了,惨白的天光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身边空空如也。
她起身,像是做了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梦,脑子里沉甸甸,乱哄哄的一团。
她在屋里走了一圈,手撑着墙壁,不认识般看着这一间屋。
她又一步一顿地走到门边,开了门,春日明亮的太阳光倾泻般地透进屋里,对街对门,人来人往,都和往日一样热闹。
心却像被挖掉了一块,倏然间空了。
她想,大概他是要报復自己,他要她也嚐一尝被抛下的滋味。
她走出门,又沿着街一步步地走。
忽然听见一声脆生生的,“姆妈!”
她含着眼泪回过头去,看见小暑一隻手牵着安安,另一隻手提着他的行囊安安静静地立在巷口。
午时阳光正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