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若禅本来可以说:“一个同学,正好也住在这个小区,碰巧遇上你。”
可是,她没有为自己找借口。“看你。”她抬起头,目光明亮,咄咄逼人:“不请我上去坐坐?”
展宽紧张地摸了一下鼻子,吸了口气,窘迫地说:“她在家……”
“我不管,反正我要去,我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。”江若禅歪着头,像个顽劣的孩子在耍脾气。
“那……好吧。”展宽无奈地笑了,他不能不牵就她。
两个人一起上楼,打开门,展宽让过身后的江若禅,对老婆介绍说:“电业局陈主任的老婆,刚买了套房子,来看看咱家的装修。”
他老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圆圆胖胖的,像半个水缸。她似乎并不奇怪丈夫怎么下了趟楼,忽然带回来一个女人。只冲江若禅笑了一下,眼睛又转到电视上去了。
展宽装模作样地给她介绍房间里的陈设和装置,转到书房时,江若禅抱着双臂,笑吟吟地看着他。展宽不自在地又去摸鼻子,他紧张或撒谎的时候,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摸鼻子。他紧张地看看客厅,对江若禅做口型:“不许捣乱。”
江若禅忍着笑,告辞出来。电梯门一关上她就狂笑不止,像个成功搞了恶作剧的孩子。可她的心却越笑越酸,直笑到泪流满面。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个人的未来,不,他们没有未来。
展宽送她出来,他被她的笑吓住了。扎着双手,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。他了解她的情况,也知道她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。可是,他能给她什么呢?而且,她处在那样一个复杂的家庭里,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,巴不得她出点错,好将她扫地出门——她当然不能走错半步。他不能不替她着想。
展宽是个理智而又谨小慎微的人,他决定把这份感情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,好好保护起来。
展宽对这段感情,最终采取了冷处理。他不主动约她见面,只是偶尔发个短信,网上聊几句,一起吃顿饭,话题基本不涉及感情。两个人更像知己朋友,江若禅遇到难题,求助于他时,他总能将问题剖析得清楚明白,给出不错的建议。
江若禅是个有自尊的女人,展宽不主动进行下去,她也不好穷追不舍,只能将爱恋埋在心底。她也接受这样的关系,她想,留个人仰望,也好。
两个人不远不近若即若离,每次都在江若禅就要忘掉展宽时,他会突然来一个电话,唤醒她的记忆,让她将要平静下来的心,重起涟漪。
那次江若禅生日,她正和一帮朋友喝酒唱歌,忽然接到展宽的电话。他声音萎顿疲惫不堪,江若禅听出了异样,追问下去,才知道,他的公司因为经营出了问题,破产了。
江若禅扔下一屋子为她祝寿的人,开车直奔他的工厂。一路上江若禅忧心如焚,几乎迎面和一辆大车撞上。
匆忙赶到厂里,往日热闹的工厂此刻寂静无声,厂房里空旷无人,江若禅一直找到后面的仓库里,才看到展宽傻呆呆地坐在地上,胡子拉茬,目光呆滞。看到江若禅进来,他一动不动,失神地望着空荡荡的房子,喃喃地说:“我完了。小禅,我完了。”
江若禅走近他,心疼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,俩人默然无语。
忽然,江若禅把他拽起来,一直把他拉到厂房里。她跑过去,挨个把机器开开,在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中,江若禅对着展宽的耳朵大叫:“怎么会完了呢?你看,你还在,机器厂房都在,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东山再起啊。”
展宽苦笑:“我拿什么重新开始?”
“天不会塌,总会有有办法的。好了,今天我生日,陪我去吃面。”
展宽尴尬:“我可真是,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,还搅乱你的好心情。”
“好吧,给你个机会,请我吃面,当为我过生日咯。”她动手去拉他,“走啦。”
在一家小面馆,俩人各要一碗牛肉拉面。展宽看着吃得满头大汗的江若禅,动情地说:“总会有一天,我要给你补一个生日。”
“好吧,我等。”
那晚过后,展宽像消失了一样,踪迹皆无。没有电话和短信,QQ上的头像总黑着。她去厂里找他,才知道连厂房带设备已经转让他人。不好去他家找,在他家的楼下转悠了几个晚上,也没有遇见他。
那段时间,江若禅的心总是揪在一起,吊着,在半空中游来荡去。她听见电话响就心惊肉跳,好几次从梦中哭醒。
有一次又被恶梦惊醒后,张华成搂着她担忧地问:“你最近怎么了?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,要不去医院看一下?”
她缩在他的怀里,默不作声。
几个月后,江若禅很意外地收到展宽的短信:“我没事了。最近一直忙新公司的事,你还好吗?”
江若禅直接回电话过去:“你在哪里?”
“呵呵,在公司。你最近怎么样?”
“什么位置?”
展宽说了地址,江若禅疯了一般,开车赶过去。
新公司规模比前更大,整齐的厂房在阳光下傲然矗立,江若禅刚一进门就看到一辆崭新的别克停在门口,展宽趴在二楼栏杆上笑眯眯地望着她。他西装革履头发纹丝不乱,意气风发春风得意。
江若禅围着那辆车转了两圈,仰头问他:“什么时候买的新车?”
“买了两个月了,你开开试试。”展宽扔下一串钥匙。
江若禅愤怒地一脚把钥匙踢出好远,看也不看他一眼,拔脚走人。
展宽在身后叫“小禅小禅”,她像没听到一样,头也不回,开车打火疾驰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