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木止看他一眼,还是极为平淡的模样:“我被关在这里的这几个月里,我一直在做一个梦。”
“梦里有你,有我,有赤方,有大启,很多事都一样,唯一不同的……就是在那个梦里,荣耀与身青史垂名的人是我,而你是亡国之君,活活被烧死在了寝殿里。”
燕稷掩在袖子下的手一紧:“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梦。”
“或许吧。”云木止沧桑一笑,靠在墙壁,“原本我是有许多话想对你说的,但真正见到了你,却什么都不想说了……你走吧,至于我,如何处置也随意。”
他面上出现一抹深沉到骨子里的疲惫,不再说话。
见他如此,谢闻灼靠在燕稷耳边:“陛下,回去吧。”
燕稷也没什么话想说,就点了点头。四周囚犯依旧面目狰狞探着手,燕稷转身,在那一瞬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细微如叹气的声音:“我这一生已然走到了尽头,可是燕稷,你又还能活多久呢?”
这声音很浅,很快被淹没在了四周的哭喊声中,可燕稷听的清楚,猛地回过头,霎时间对上云木止的眼,那双眼里已经不复方才的平静,诡谲不平,带着嗜血疯狂的阴狠,和方才判若两人。
他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,无声道:“燕稷,我在地狱等你。”
云木止说完后重新闭上了眼,燕稷如置冰窖,整个人僵在了那边。
“陛下,怎么了?”
“不,没什么。”燕稷心乱如麻,回过身,“我们走吧。”
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刑部,把所有的扭曲和阴暗彻底隔在了另一边。
姜百里站在外面,见他们出来后走上前;“陛下,您打算如何处置云木止。”
燕稷沉默着望着前面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街道,垂下眼:“关到赤木台吧,封去门窗,别透一点光,其他就别管了。”
“是。”
他退下去后,燕稷转身看向谢闻灼:“回去吧。”
这夜燕稷睡得很不踏实,一直被杂乱无章的梦境扰着。
他难得没梦到以前那些足以成为梦魇的血腥画面,梦里一片宁和,嘉宁帝和宜贤皇后坐在桃花下对弈喝茶,年幼的他摇摇晃晃走过去,被嘉宁帝微笑着抱起,问,今天听不听话。
而后四周变化,他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和傅知怀,把周老太傅气到横眉后溜出宫,站在城楼上大笑。
……
很多被遗忘的事情一点一滴从记忆深处浮现,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迅速闪过。这些过去像是光滑圆润的珍珠,许多世的挣扎辗转中蒙尘在记忆深处,黯淡无光。可就在不经意的一瞬间,那些珍珠被翻至眼前,将上面的尘土拭去后,它更加光华璀璨,举世无双。
面前归于混沌。
在混沌中慢慢清晰起来的,是谢闻灼温柔的容颜。
他第一次走进宣景殿时的样子,端着刚做好的点心与他对视的样子,站在烟火里微笑着对他伸出手的样子,半跪在塌边神情认真为他手腕系上红线时的样子……太多太多,每一个瞬间都是温柔的。
燕稷看着,只觉着一颗心被涨的满满的。
可突然,眼前再次暗了下去,而后再次出现在燕稷眼里的,便是大雪红梅里的宣景殿。
殿里只点了一盏灯,昏沉发暗。
一片暗色中,燕稷走到榻前,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了躺在榻上的自己,脸色煞白,唇上没有半点血色,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。